按:几年前,著名作家梁晓声以朴实的笔触,回忆了他的一位主管公安工作的副省长朋友,在微服私访上任途中,遭受不认识他的警察肆意凌辱、殴打、上铐和关押的一段离奇经历。
这个故事发生在1990年,迄今已过去26年,但因为最近因雷洋事件的舆情持续汹涌,5月18日又曝出“兰州市和平镇民警暴力殴打大学生致屁股开花”的新闻事件,让我们对当今警权的过度强势和滥用,深感担忧。近年来,我国各地的警察权得到了最大的放纵,部分警察对人权的藐视和对法治的践踏,令群情激愤。而相对这一不良迹象,本应履行监督权的检察机关,却总是慢半拍,甚至有时干脆充当鸵鸟。那些本该由检察院调查的职务犯罪嫌疑,都交给了媒体和网民去艰难挖掘。警权的扩张,加上监督权的缺位,逐步构成了当前的危险社会状态。
看着有关雷洋案的各类消息,再看看梁晓声所做的这段回忆,大家会更加感慨——在一个警权无度扩张的时代,别说是一个普通公民,连一个主管公安的副省长也会随时遭受警权凌辱。
副省长遭殴记
梁晓声
某省副省长调往邻省(友人、姑隐其名),因是邻省,又因为有沿途走马看花地初略感受一下民俗民情的打算,所以不乘火车,而乘卧车,只带了一名秘书,连司机三人。
时至中午,进入邻省境内,见路旁有小饭店,三人泊了车进去吃饭。
在他们进去之后,又来了几名治安警,于是店主殷殷勤勤地凑上前去,满面堆笑,敬烟敬菜。当然的,先给后来者左一盘右一盘地上起菜来。
这边省长三人等了半个多小时,见没人睬他们,就都有些心理不平衡起来。秘书催问:“我们先来的,他们后来的,怎么先给他们上菜啊?”
只这一句不该问的话,引来了治安警们的一顿臭骂。
副省长起初只向秘书使颜色,暗示他不必发作。大概也是要在秘书和司机面前,表现出一种特别的涵养。秘书和司机只好默默听着。这边不还口,那边以为这边懦弱可欺,骂得更脏了。大概在他们,一边骂人一边喝酒,是很开心的吧?
终于连副省长的涵养也经受不住考验了,严肃质问:“你们穿着警服,怎么可以用那么脏的话骂人呢?”
这边一经受不住考验,那边火了,走过来一个人,给了副省长一耳光。
副省长捂着脸,愣了愣,说你们这不是没王法了么?怎么不但张口骂人,还动手打人啊?
那边说:“王法?在这地盘内,老子就是王法。不但打得伤,还要把你扣起来呢!……”说着就亮出手铐来铐。
那边人多,这边三个人,有理跟对方没法讲,好汉不吃眼前亏,副省长一使颜色,司机起身跑了。
这当儿,副省长和秘书,已被手铐铐在暖气管子上了。
于是那边照旧喝他们的酒,吃他们的饭。
等他们酒足饭饱了,才将副省长和秘书带到他们经常审讯人的那个地方……
司机跑了,副省长心中有底了,任怎么审,只一句话,一会儿有人来告诉你们我是谁……副省长不多说,秘书更不多说,那些人七分真醉三分假醉地借着酒劲儿,就动起了拳脚又是一顿揍……
再说那司机,在省界边上,驾着车兜来转去,一时也找不到个打电话的地方,一直把车开到了小县城,才打通搬救兵的电话……
电话是直接打到省里的。省里再返过来打到地区,地区打到县城等县城公安局派出警车跟随副省长司机赶到扣押副省长那个省界边儿上的小派出所,那已经不是“一会儿”了,而是四五个小时之后了……
偏偏我的这位副省长友人又是调到邻省抓公安工作的,那个省界边上小小派出所的全体警员,皆被清洗出了公安队伍。
我到他那个省去的时候,他亲口对我讲了他的经历。
我当时说:“我得把这件事儿写出来,让更多的人们知道!”
他说:“晓声你不能写!”
我说:“为什么?”
他说:“现在我抓这个省的公安工作,你曝光这件事,我也光彩不到哪去啊!……”
这是一九九零年的事。我一直遵守诺言,不曾在任何公开场合谈到这件事。后来倒是因为他自己在省公安会议上讲了这件事,被记者捅出,一时间曾各报转载。我把这件事记在这里,实在等于是“炒冷饭”。
没有任何别的企图,不过觉得事件很典型。很能说明些问题……
责任编辑:郝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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