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亚航空坠机背后：多方参与游学团利益链条

当地时间7月6日上午11时30分左右，韩亚航空公司OZ214航班在美国旧金山国际机场着陆时失事。

出事飞机上，有大量中国师生，其中有70人来自浙江江山中学、山西太原五中和太原外国语学校这两个夏令营团，约占此次航班中国乘客的一半。韩亚航空于7月7日晚间向江山市政府发去传真，称江山中学学生王琳佳和叶梦圆遇难。

虽然承担该游学项目的机构和飞机失事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有关游学项目承包机构的资质问题，整个游学项目链中的利益相关方以及学生安全保障和游学中学生安全责任由谁负责等问题重新引起关注。

启程

江山位于浙江省西南部，全市人口约58万人——甚至不到北京朝阳区的户籍人口数。这里只有一家肯德基，最近的麦当劳在几公里外的衢州市区。但是江山市却有一所浙江省省级重点学校，江山中学。能考上这所学校也是为当地家长和学生所向往，而成为这所中学的佼佼者则意味着未来考取重点大学的概率很高。

叶梦圆与王琳佳是从小玩到到的好朋友，俩人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在三个月前，两个人为高一暑假的这个夏令营报了名。虽然认识多年，但这是她俩第一次一起旅行，也是第一次出国门，因此颇为兴奋。

7月3日，王琳佳买好了赴美学习用的本子，准备开始暑期美国之旅。开始旅程前，她还念念不忘自己的同学“永远的，永远的10(班)。”

7月4日，叶梦圆更新微博为“444444”。王琳佳和叶梦圆刚刚经历了高中的文理分科，王琳佳在表达自己对于之前班级的不舍，而叶梦圆则分享了自己能去理科实验班(即4班)的喜悦之情。

7月5日，王琳佳的最后一条微博写着：“Go!”第二天整个学生团从江山前往上海，再从上海搭乘韩亚航空飞机前往旧金山，途中经首尔转机。经过总共14个小时航程，王琳佳和叶梦圆最终将到达旧金山，感受加州的阳光，看一眼这个小城之外的世界。他们原本的行程包括参观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斯坦福大学等，并与美国学生结对开展活动。

而在落地前的一刻，意外发生了。据带团老师叶莲军说，他至今都还觉得嘴巴里面有飞机出事时产生的那种金属烧焦的味道。

叶梦圆和王琳佳开朗、热情，和这个时期的女生一样，她们喜欢逛街吃东西。王琳佳是班长兼语文课代表，学习成绩很好，书法、美术、朗诵各方面都表现优秀，虽然大大咧咧，但是文字细腻，感情丰富。而叶梦圆则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兼英语课代表，弹得一手好钢琴，还擅长跳拉丁舞。她俩都是江山中学校电视台的主持人。去年还一同获得校十佳主持人称号。

如果不是参加暑假夏令营，通常王琳佳暑假也会选择出去旅游，而叶梦圆则会组织同学聚会。他们共同的好友告诉腾讯财经，从外表看叶梦圆的脸型偏圆比较可爱，而王琳佳干净清秀，“双胞胎倒是不像，但笑起来气质很相似。”

江山中学的此项国际交流项目从2006年开始，每年都是与注册在镇江丹阳的博悦国际合作。据多位家长和同学对腾讯财经介绍，该项目通常是寒假开始筹备，这次的暑期项目则是从1月份启动。先由江山中学各班级老师向同学简单介绍情况，然后发放材料和初步的行程单计划，感兴趣的学生可以先向老师报名。4月，博悦在学校有过一次宣传和介绍活动，主要针对此前报名的学生。在这次宣传活动上，家长也出席了解情况，现场签订合同以及支付一万元的款项(总费用28880元，其余款项一个月之后支付给博悦)。博悦还向参加的同学展示了往届的情况，包括王琳佳在内的一些学生被这些活动照片所吸引，最后决定报名参加，而多数看到过宣传资料的学生和家长也表示项目比较吸引人。

虽然江山中学是省级重点学校，但毕竟江山还是一个小县城，相对闭塞，学生们既然成绩优异，家长们渴望孩子出去看看世界的想法也就不难理解。除了练习英语的目的，一些家长也报着让孩子“先看看国外学校，为将来留学做准备”一位家长就告诉腾讯财经，虽然价格的确有点偏高，但是希望孩子能去了解一下美国大学的情况，“如果他未来有留学计划我们也一定支持。”

同时对于外界质疑的博悦与江山中学的关系时，该名家长表示，自己是与博悦签订的合同，合同上有详细的行程安排，主要住宿是在当地人家里。“这也是我们希望看到的，能了解一下美国当地人的生活和文化。”在临行前一个月，博悦再次来学校详细介绍了游学项目的一些细则以及注意事项，这个时候签证等一系列问题已经全部准备完备。而对于博悦的资质，多数学生和家长都没有几乎都没有考虑过资质问题。他们认为学校与该机构合作多年，家长信任学校，自然信任学校所推荐的机构。

不过也曾有家长表示质疑。腾讯财经此前从腾讯财经查阅江山市政府网站发现，去年江山中学因赴美夏令营活动曾遭学生家长质疑。投诉主要针对学校提供的项目信息、合作机构信息缺失以及游学费用构成不透明。同时，投诉还提出带队

老师费用到底是由校方出，抑或是摊派在每个学生的身上。据此，家长认为这里面有借夏令营之名与旅游公司联姻行商业性牟利之嫌。

江山中学郑利明回答腾讯财经称，该活动是由美国加州州立大学中国代表机构镇江博悦国际交流咨询服务有限公司承办，学校只是担任牵线搭桥的角色，采取“不鼓吹，不渲染”的宣传方针，而在游学项目中，存在瑕疵是可能的，但是学校目前的重心还是做好安抚和后续保障工作，对于和博悦资质有关的问题暂时不是工作考虑重点。

资质存疑

博悦国际交流咨询服务有限公司的办公地点位于镇江市，7月8日，镇江市旅游局质量管理处处长李良武在接受媒体访问时表示，他们已经查阅过信息，博悦公司非旅行社，除此之外，镇江市也并无旅行社在经营此类游学业务及其相关业务。据李良武介绍，游学活动一般是由中介机构开展，并不需要通过旅游部门注册审批，“只要有国外学校的邀请函就可以，办签证、买机票，这些机构也有自己的渠道。”

腾讯财经查询工商局网站信息获知，另外一家承办太原学生团的宁波英姿教育咨询有限公司的经营范围并不包含出国留学咨询与中介服务、文化教育培训、职业技能培训教育。

目前海外游学的运作主要有三种机构在做，留学中介、教育培训机构和旅行社等。就海外游学这样特定的细分市场，目前还没有行业规范和市场准入条件，关于博悦以及英姿教育此类并不拥有留学教育资质或者是旅行社资质的机构是不是有资格承担游学项目也没有统一的定论。现在还没有关于学生团在海外的地接是否属于博悦公司的相关信息，最终的结果可能是和学生签订协议以及执行游学项目的属于两家公司，这对于其中的学生安全责任划分存在着巨大的漏洞。

游学项目的整个产业链非常长，中间环节较多，而游学活动的主体行为发生在海外，航班、用车、住宿等等环节都需要安排。没有教育部认定的留学中介资质的机构以及语言学校几乎没有能力承办海外游学，这些机构一定存在相关的合作方来帮助完善整个游学产品。中间环节越多，风险越大，可控性就越差，而一旦发生事故，每个机构都会去寻找自己的“下家”，极容易发生推卸责任的结果。

近年来，随着海外留学的增多，留学前的暑期游学项目也越来越兴盛，并且呈现年龄层越发年轻的趋势。一些直接和学校对接的所谓教育咨询机构因为学校背书则更获得家长的信赖。江山中学也与博锐签订了合作协议。据腾讯财经从江山中学学生中获得的一份文件显示，学生在假期参加海外游学项目，需要向学校递交一份申请，得到批复之后才能成行，但学校并不会批准博锐之外的项目。

这种出国夏令营除导游外，通常由本校老师给学生带队。据悉，一般10个左右的学生配1名带队教师，而对于教师出国的费用从何而来的问题，目前各方都没有明确透露，从学生和教师比例的分配来看，很有可能是由学生分摊。

此外，腾讯财经了解到，在韩亚航空事故发生以后，江山市实验中学一名参加赴英夏令营的学生就接到老师通知，称其赴英的时间将会推后几天，或者也可能取消，具体安排要等老师的进一步通知。

“英国应该是去不成了，市政府应该不会让去，就算让去，家长可能也不会允许”上述学生有些遗憾的感慨。“毕竟现在出了事故”，他说。

灰色游学团

相比镇江博悦、宁波英姿，海外游学项目真正的大玩家是新东方、英孚等知名教育培训机构。据统计，2012年，新东方游学客户预计达到1.3万人，其中70%来自暑期，全年销售额能达到4亿元。

新东方网站上自称，作为中国游学行业的领导者，游学项目境外资源覆盖了位于北美、欧洲、澳洲、亚洲等地的22个国家和地区，百余条主题线路。自2005年暑假起，已有近3万名学生跟随新东方老师一起走访各国进行短期学习与游历。

旅游行业内的共识是，这种针对中小学生的游学项目，就整个项目来说通常要比成年人旅行团的利润更高。只是一些教育背景的机构，从品牌和与学校的关系上，都比旅行社更容易获得此类项目。

但在2012年，教育部牵头签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对中小学生出国参加夏(冬)令营等有关活动管理的通知》称，组织中小学生参加出国夏(冬)令营等有关活动的主办单位应是中小学校、教育行政部门所属的对外教育交流机构或者共青团、少先队与妇联组织。通知要求，主办单位要全面做好组织工作，不得以营利为目的组织出国夏(冬)令营等有关活动。

这意味着，无论是新东方、英孚，还是镇江博悦、宁波英姿，当它们成为海外游学的直接组织方时，就已与教育部这一通知相悖。以江山中学游学团为例，江山中学校长毛卓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学校为组织方，但也强调学校只是做了宣传工作，其他包括安全协议等问题学校并不清楚。

7月8日晚，王琳佳与叶梦圆的父母正乘坐韩亚航班赶往旧金山，同行的还有其他两位重伤学生的家长以及5为政府以及学校领导。

而在江山的须江边，王琳佳和叶梦圆的同学正在点燃蜡烛，悼念两位昔日的好朋友、好伙伴、好同学。数百名江山市民也自发赶来一同参加了悼念活动。(腾讯财经 袁园 王月 卢肖红 发自 江山 北京 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