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典当第一案”二审再爆内幕 警方造假文件流出

办案机关曾出动数百警察，六十台警车，将湖北联谊公司位于武汉楚天都市花园B座围个水泄不通。

这个被称之办“铁案”的“中国典当第一案”，2015年8月18日在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之际，却被曝有大量证据指证办案公安涉嫌造假。

案发于2010年8月的“中国典当第一案”，以黄石公安查封涉案公司及10家关联公司的账户、控制多名高管、划扣近2亿元资金到公安自有账户为开端。

自案发，此案就引发诸多争议，并引起湖北高层重视。省委书记李鸿忠曾对此案批示：“要切实改变民营企业投资环境，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2011年12月黄石检察院以被告犯非法经营罪提起公诉，次年3月黄石中院开庭审理。2013年11月27日，一审判决下达，被告联谊公司及其董事长不构成非法经营罪。

黄石公安内部人士称，在强大外界压力下，黄石公安向上级汇报此案侦办情况。涉案人指称公安造假的判断，来自其流失出来的汇报材料。

多名关注此案的湖北企业家在看到材料后发出惊叹，其中一位颇感担忧：“如果公安这样搞下去，谁还敢在湖北投资?”

“公安造假，意在证明其办案的正当性，以及被告有犯罪的主观要件，以掩盖其办案创收的目的。”一熟知此案的前法官分析。

联谊公司经营不下去?

联谊公司案源起2010年有举报称湖北有典当公司挪用银行信贷资金高利转贷。

对此，当时的国家领导人作出重要批示。银监会核查后，初步认为联谊公司等两家涉嫌犯罪，遂于2010年7月2日将该案已送至公安部。当月18日，公安部通知湖北省公安机关立案侦查。12天后，由黄石市公安局承办此案。

同年8月26日，黄石公安行动。联谊公司及其它11家独立成员公司的账户全部被查封，带走其多名高管。另一家涉案公司雪正公司也如此。

该案随后在湖北引起震动，尤其因“错抓被告”导致这家全国民营500强企业一夜解散，包括湖北省委书记李鸿忠等领导的高度重视，警方办案行为遭到批评。

为此，黄石警方于2012年向有关方面提交了情况报告。这份名为《关于湖北联谊集团、武汉雪正公司非法经营案侦办情况的报告》(以下称“《报告》)中也写道：”经调查核实，联谊集团近年来主营业务的资金主要依靠银行贷款，钢材贸易业务连续亏损，仅2008年度和2009年度的亏损额就高达2.1亿元。2007年至2009年三年期间，共计申报纳税454万余元，2010年无纳税记录。”

《报告》左上角有现任黄石市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兼黄石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张家胜的签字。签字日期为3月31日。这份《报告》，为涉案人指称公安造假的证据之一。

“公安和检察院说的完全不正确。”联谊公司董事长高宏震说。税务机关的纳税发票表明，2007年至2009年，联谊公司及其关联公司，共纳税4300万元，2010年则纳税7200万元。

《报告》中还提到案发时，联谊公司欠孝感建行7500万元贷款无法归还。此种表述，也被证据否定。“贷款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案发时未到还款时间。”联谊公司在二审中提出。

事实上，在《报告》形成之时，检方已经提起公诉。一审后，检方所控联谊公司犯非法经营罪不成立，联谊集团及高宏震犯高利转贷罪。法院认为，被告共利用信贷资金5483万元，获利仅132万元。

“就为这132万元，不值得我去冒险。”联谊公司董事长高宏震接受《中国经营报》采访表示。

案发后，多家银行中止信贷，催联谊公司还款。在很短的时间内，高宏震筹措14亿元，还清银行信贷。

高宏震还指出，就这个案件看，公安并未认真侦查。一个明显的事实是，2010年8月26日，黄石公安将高宏震带到黄石市一个宾馆“监视居住”时，并不知道他是武汉市武昌区人大代表。

划扣资金在哪里?

黄石警方在2010年8月出动后，除查封涉案公司账户外，还于其后陆续将涉案公司近2亿元资金，划扣到公安自有账户。

银行账户显示，2010年10月11日和12日，联谊公司及其关联公司等4家公司的账户，分5次汇入黄石滨江分行营业部黄石市公安局账户，共计5000万元。

2012年10月12日，联谊公司收到“抵押物品、文件清单”。此清单注明，此5000万元，系“联谊公司退缴赃款”。办案单位印章为“黄石市公安局经济犯罪案件侦查支队涉税犯罪侦查大队”。而联谊公司并未被控涉税犯罪，公司印章、合同等均被黄石公安扣押。

另一涉案公司、雪正公司董事长仇强提供的材料显示，2010年11月及12月，总计2508万元的资金，分5笔汇入黄石市公安局在黄石滨江农村合作银行的账户，用途均为“还款”，汇入地点均为湖北省黄石市。付款人为“湖北天地重工有限公司”。

另他提供的一份“抵押物品、文件清单”中表明，办案单位“黄石市公安局经济犯罪案件侦查支队”扣押8000万元人民币。持有人为“武汉傅友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办案人员注明，“该笔资金系武汉雪正投资有限公司放贷给武汉傅友建设集团的资金”。日期为2011年7月1日。

仇强表示，这数笔资金，都是典当公司应收的当金。2006年，仇强、雪正公司都股东，成立一家典当公司。案发后，黄石公安“拿着典当公司的印章等”，“强迫当户”将当金打入黄石公安账户。

其时，仇强仍被关押。

据涉案人统计，黄石公安在办案过程中，共冻结涉案公司2.2亿元，划扣到公安账户2亿元。而法律明确规定：人民检察院、公安机关只能查询或冻结犯罪嫌疑人的财产，不能划扣。

2012年，两案均开庭审理。2013年11月27日，一审判决书下达。高宏震及仇强均表示，双方辩护人均在法庭上提出冻结、划扣资金的去向，但不了了之。判决书中，也未对4亿元的资金作出说明。

不过，上述《报告》写道：“对我局依法扣押的联谊集团违法所得5000万元、冻结的联谊集团涉案银行账户资金125万元(公安机关查证非法为85233万元)，以及扣押的雪正公司违法所得1.4亿余元、冻结的雪正公司涉案银行账户资金1.64亿余元，共计3.5亿元全部提交人民法院依法作出判决。”

就此巨额资金的去向，截止《中国经营报》发稿，黄石市公安局并没有做出解释。

不过，此前有媒体报道，黄石公安有“办案扶贫”之嫌疑。2011年，黄石市公安局开始盖楼。记者在现场看到，这栋“黄石市公安局业务技术大楼”已经封顶。据称其初步投资为2.8亿元，用地规模为4.6公顷，建筑面积达5万多平方米。

我们还安全吗?

黄石公安在2010年8月将联谊公司及其关联公司账户查封、将公司高管带走后，立即引起社会各界对此案的关注。

2011年12月28日，《湖北日报》以内参形式，将此案呈送到省委书记李鸿忠等湖北高层案头。据悉，李鸿忠对此批示：“要切实改变民营企业投资环境，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除此之外，湖北一些企业家及有关部门，不断将此案上报给湖北高层。湖北高层也多次组织研讨会。

据公安内部人士透露，在此种种压力下，黄石公安又给上级递交一份报告，名为《关于湖北联谊集团涉嫌犯罪案件侦办情况的报告》。涉案人指出，这份报告，除“歪曲联谊公司经营状况”、说明所扣资金外，还“否认刑讯逼供”。此也为涉案人指称公安造假的证据之一。

这份报告写道：“在立案调查初期，公安机关审慎执法，对到案人员均采取较为平和的监视居住强制措施。”

涉案人在法庭称，2010年8月26日，他们被从武汉带到了黄石市一家宾馆。第二天，审讯开始。

高宏震表示，审讯人员的笔录事先打印好。以致于每次审讯完毕，他都签上“以上笔录我看过，不属实”的字样。为此，高宏震的头部“被审讯人员拿着薄皮鞋抽打”。

不少涉案人证实，黄石公安在审讯时，采用了暴力手段。他们表示，每天的笔录都是事先打印好的，如果不在笔录上签写“以上笔录我看过，与我说的一致”的字样，不让上厕所、不让喝水，电击、抽耳光是常有的事儿。

高宏震的弟弟高洪旭，被抓时任联谊集团监事，被“铐在审讯椅子上18天”，“24小时不让睡觉”。

仇强的妻子，未在联谊集团任职，也被黄石公安抓走，后被逮捕。然而，家属按逮捕通知书上标注的地址，未找到当事人。几个月后，有同号子的人被释放后，电告家属，才找到当事人下落。

高宏震还表示，2012年，他欲恢复业务，遂将欠款公司起诉至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随后，法院派人到黄石市公安局取证调查。

2012年7月5日，黄石市公安局在复武汉市中院的函件中写道：“请贵院依法驳回原告起诉。”

此前一个月，高宏震曾随仇强，应约与时任该案负责人、黄石市公安局局长郭唐寅见面。高宏震签名的一份材料中写道：他提出要他们出2000万元，出钱就可了结二人案件。二人没同意。

凡此种种，湖北省一些关注此案的企业家都有耳闻。据一名企业家讲，联谊公司案发后，他周边数名企业家移民海外。

继湖北天发系、兰世立案之后，联谊公司的遭遇让不安的氛围在企业群体内蔓延，“我们还安全吗?联谊公司案是个标杆，对此案的处理，直接影响到民营企业家对自身安危的考虑。”这名企业家忧心忡忡地说道。

案发至今已有五年之久，一全国民营500强企业因此解散。联谊大案在2015年8月18日二审开庭当天，再次迎来众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旁听。



 

责任编辑：乔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