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风暴：出口退税“寄生链”调查

出口退税再度成为热门关键词。

本报记者注意到，在经济增长放缓、外贸“保十”攻坚战之际，加快出口退税进度、提升口岸通关和出口退税服务水平、积极运用好出口退税优惠政策保持企业出口竞争力等，已成为当下各地政府保增长的重要措施之一。

与此相关的是，来自财政部的数据显示，5月份出口退税972亿元，同比多退295亿元，增长43.5%。这表明，国家对出口企业的支持力度正在持续加大。

一些行业也趁热打铁，例如，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文化部文化产业司有关人士都在近期公开呼吁，希望提高纺织行业和文化产业的出口退税率。

而从今年7月1日起，重新调整的出口退税政策将为企业创造更加宽松的环境，这些新规包括扩大生产企业收购货物出口退税范围、部分出口货物由征税调整为免税、退税申报期限由90天调整为最长470天、增加出口货物免税管理的内容、取消小型企业和新发生出口业务企业12个月审核期规定等。

然而，在促进出口稳定增长的基调背后，出口退税是“中国补贴全球”的诟病始终没有停歇，并且历史经验表明，综合退税率处于较高水平的时候容易出现骗取出口退税的行为。

不可忽视的威力

对于某些行业或企业来说，出口退税对其的影响就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影响太大了，整个产业链都被撼动了。”6月19日下午，三友（随州）食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黄国如对本报记者说，“我们已经停产观望，700多名员工也裁掉了300多个。”

黄国如所在的三友食品号称食用菌行业全国规模第一，已连续四年位居全国食用菌出口第一名，去年销售额为1.3亿美元。

给三友食品带来变故的在于，从今年3月1日起，国家取消食用菌出口退税。

“原来的出口退税率是15%，一下子全取消了，也没一个过渡期，企业怎么活下去？”黄国如表示。

据其介绍，食用菌出口退税取消后，按照三友食品目前库存，今年将减少收入约5000万元，平均每吨损失约1万元。

“现在企业的资金链要断了，原先以出口退税抵押的2亿元贷款，随着出口退税取消，这种融资方式中断了，银行天天在催还贷。”黄国如称，“已经有一些小型食用菌企业垮掉了。”

湖北省食用菌协会资料显示，食用菌是湖北省农产品出口创汇的主导产品，2011年创汇接近6.9亿美元，占全省农产品出口创汇比例达到49%，仅随州市的食用菌产业链从业人员就多达40万人。但受取消出口退税影响，香菇交易市场价格已呈下降趋势，每公斤价格下降6—7元，预计今年秋栽该省食用菌种植袋数将减少一半。

不仅如此，一些还有订单的企业则处于进退两难境地：继续履约需遭受失去税补的损失，不履约却要承担违约赔偿。

不过，食用菌作为第二大税源支柱产业的随州市曾都区政府，已经多次就此向湖北省政府要求享受出口退税政策，或者从时间上给予一个缓冲期。

据曾都区政府估算，取消退税后，该区将影响一般预算收入1831万元，减少免抵税额8000万元，减少城建税、教育附加700多万元，并且随着收购价格大幅下降，菇农收入将减少约5亿元。

山东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的一个阶段性研究成果指出，按照静态测算，出口退税率上调1个百分点，就相当于将企业一般贸易出口总额的1%直接转为利润。当出口退税率下调1个百分点，就会导致一批企业成本上升订单减少，产能下降甚至倒闭。

而出口退税率调整也不可避免存在一定的时滞，下调出口退税率后并不能帮助企业获得已经失去的订单，可能有的企业因此在这之前就已经无力经营而倒闭。并且企业也可能会对出口退税形成依赖心理，对企业持续稳定经营造成不良影响。

有据可循的是，出口退税调整对造纸、石材、钢铁等行业的影响，早已显现其决定盛衰的威力。

“寄生”出口退税背后

“通过对历年出口退税率调整以及经济发展情况的对比分析，可以看出中国历年的出口退税率调整都与当时的经济发展状况和外部经济环境密切相关。”前述研究成果认为。

这份研究成果还表明，调高出口退税率会加剧贸易摩擦。

不争的事实是，很多企业将出口退税作为主要利润来源。而其低价竞争策略，实质是利用出口退税补贴了国外进口商。

此类例子不胜枚举，正在静待IPO的珠江桥，其2011年出口业务收入占营业收入的50.83%，出口退税率为15%，出口退税成为公司重要的利润来源。而等待上会的易事特、地尔汉宇，2009年至2011年的出口退税分别占同期净利润的6.4%、30.1%、25.3%与65%、28%、26%。

雅本化学（300261.SZ）更为明显，2009年至2011年上半年，出口退税额占公司当期净利润的比例分别为41.82%、30.52%、39.95%。

在众多企业纷纷“寄生”出口退税的同时，骗取出口退税的案件也是层出不穷。

最近引起轰动的有：广东省潮阳、普宁两地骗取出口退税案中，已有30人被判处无期徒刑以上刑罚，19人被处极刑，初步查实，犯罪分子虚开增值税金额达323亿元，骗税42亿元。

曾因吹嘘“收购美国大西洋银行”而扬名的温州商人林春平，近日以涉嫌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上亿元被拘捕，而国家税务总局稽查局会同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在5省1市同时发起的“闪电1号”专案统一收网行动，共抓获犯罪嫌疑人37人，查获102家涉案企业的各类票证逾13吨，该犯罪团伙牵涉的企业共虚报出口货值24亿元，涉嫌骗取退税款3.35亿元。

“当前骗取出口退税的手段更加隐蔽化和专业化，范围也在扩大，这与出口货物抽验率低、认定增值税一般纳税人没有严格审查有关，甚至一些企业、海关、外管、工商、外经、征税、退税等部门人员与之相互勾结。”一位国税系统人士认为。

广东省潮阳、普宁两地骗取出口退税案就是如此，案发后，工作组前后检查的1142户企业中，827户是虚假企业，存在虚开和偷骗税问题的占98.33％；向全国发出1万多份发票协查函，9000多份证实是虚开。该案还对当地党政机关、执法部门及其他部门的涉案人员共328人进行了调查，发现有的基层政府领导，直接指挥财政所长、税务所长为虚假企业服务，甚至有税务干部开办多家虚假公司，骗税数千万元。

骗税此起彼伏，但一些外贸企业却指称出口退税监管如同“计划经济”。

“比如有的外贸企业向生产企业下订单，但订单数量超出生产企业的核查生产能力，如按订单出货开出增值税专用发票，就会被认定为全部虚开，不能退税。”福建一位税务律师告诉本报记者，“有的出口产品如服装，衣服与帽子或腰带不在一个生产企业生产，但一起开票就属于票货不相符的冒开，也不予退税。”

该律师认为，这种做法明显过于简单粗暴，“至少应该将国税部门已经核查过的生产能力的订单确认为符合条件的出口退税，而不是一刀切。” 

责任编辑：杨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