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年放大炮：重振企业家精神

嘉宾名片：许小年1953年出生，现任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曾任职美林证券亚太高级经济学家，世界银行顾问。曾获中国经济学界最高奖“孙冶方经济科学奖”。许先生为人直率，敢为敢言，有评论说，他看似惊人的言论之下，隐藏着经济学家的独立精神和最朴实的市场经济原理。

“2010年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主题”午餐会上，许小年在演讲中，以企业家精神为题，以严厉的批判精神，展示了对未来中国经济社会的热切期望——“让企业重回舞台当中，重振企业家精神，要求政府放松和解脱管制，强化市场功能，弱化官员造租和寻租能力”。

许小年的演讲如石破天惊，赢来与会者的极大关注。演讲结束时，全体嘉宾起立，向演讲者报以阵阵热烈的掌声。本网记者有感于场面的热烈，根据现场录音整理成文，以飨广大读者。
 

我今天演讲的主题是“企业家精神的衰落以及重振”。

可以看到，目前在社会上有两股浪潮，一个是大学生潮涌般地报考公务员，一个是海外移民。在移民的人群之中，有官员子女、有成功企业家以及他们的子女，这两股浪潮再清楚不过地表明，在中国，企业家精神正在衰落之中。

企业家精神为何在中国衰落?

在这里我想做一个定义上的说明，我指的企业家是民营企业家。市场经济中的企业家指的是这样一群人——他们具有敏锐的眼光，能够及时发现社会需求，甚至创造社会需求;他们具有承担风险的勇气和能力，能够组织资源在前景不明朗的情况下，开发和制造社会所需要的产品和服务;他们以个人的声誉和资产承担失败的后果，他们也以个人的名誉和资产赢取成功的收益。

当我们看到企业家精神在中国衰落，必然要问原因到底是什么?实际上大家也都知道，强势政府的兴起是当前企业家精神衰落的最根本的原因。市场经济的主角原本是企业和民众，而企业的灵魂又是企业家。近年来改革停滞不前，在巨大利益的吸引之下政府从游戏规则的执行者变为游戏的参与者。

不仅国有企业在政策、法律、资金、资源、意识形态等方面的优势强力扩张，挤压民营经济的生存空间，政府各部门也对经济活动越来越频繁地进行干预。这种干预最突出的案例就是房地产，几乎我们所知道的所有的行政干预手段都已经在房地产上使用过了，而且是在很短的时间里。

经营环境恶化导致从实业转向投资

政府对经济活动、市场活动的干预增加了企业负担，搅乱了市场秩序，破坏了预期的稳定，提高了未来的不确定性。在经营环境恶化，盈利机会减少之际，相当数量的企业家放弃了理想，转向了投资，在企业中形成了移民之外的第二个趋势。

在我的学生群体中，我发现当前有两大趋势，第一是办海外护照，第二做投资，不做实业了，实业做得越来越困难。社会地位的悄然变化也导致了企业家精神的衰落，企业家从令人羡慕的市场经济弄潮儿变成了抱怨天下不均的失意者。近年来，收入分配不断分化，人们却习惯性地将注意力集中在结果而不是原因上。

有学者认为，收入分配恶化的主要原因是钱权交易，是公共投资中的腐败，是土地的垄断供应以及垄断行业的收益。寻租者总是把舆论压力导向生产者和经营者，买不起房是因为开发商牟取暴利，看病贵是因为医生收取红包，菜价涨是因为菜贩子囤积心理。然而真正的原因却少有人问津。

当仇富心理取代了对财富的尊重，企业家也就丧失了精神动力，回馈社会变成了压力下的责任而非发自内心的感激。我们在社会上看到的裸捐者寥寥无几，日益流行的却是“裸官”。

弃“创造财富”转“财富再分配”

企业家精神和诠释文化当中存在此消彼涨的关系，这样的关系对我们民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创新能力的衰退和社会的动荡，当社会不再奖励和激励价值创造的企业和民众，而将人们的聪明才智、时间精力引向再分配而不是价值再造，我们知道它的长期后果是什么。什么是价值创造?就是有效地满足社会需求，从这个定义出发可以清楚地看到政府部门实际上并不创造价值，政府所有的收入都来自于民间;国有资产也是由纳税人的投资形成的。大学毕业生纷纷涌向政府部门，纷纷去竞争，社会精英回避价值创造部门，而是向往财富的再分配部门，从财富重新分配中得到自己的利益。这样的社会将趋向寄生和停滞，这样的经济将失去活力。价值创造部门萎缩，价值创造速度下降。

更令人担忧的是，我们社会中的青年才俊不仅向往价值再分配部门、政府机关，而且已经准备用腐败等违法手段实现自己的目标。有数据为证，2010年度中央机关及直属机构招收公务员，通过资格审查的人中，报考国税系统和海关系统的占报考总人数的70%。形成三四千人竞争一个名额的局面，而铁路、公安、气象系统却是人气惨淡。

我们要问，同样是安全稳定、受人尊重的公务员位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报考冷热不均?很显然，人们对这些部门的偏好是由寻租权力大小所决定的。

都知道国税部门、海关部门不错，这表明青年才俊们不仅是希望通过社会财富再分配来获取自己的利益，而且准备以违法的手段来实现自己的目标。以违法方式进行财富再分配，很自然民众会质疑政府立法和执法的公正性，动摇人们对社会公平的信心。等到民怨沸腾，再来谈稳定和和谐恐怕为时已晚。

企业家精神将重振

企业家精神的衰落和权势文化的兴起不仅会使我们国家的创新力衰退，还会引起社会不公平，影响社会的和谐与稳定。我们国家正处于转变经济增长模式的关键时期，鼓励和促进创新是转变增长模式的根本性措施。在这个时候重振企业家精神就显得格外重要。

重振企业家精神要求政府退出经济，让市场发挥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这句话不是我讲的，是我们执政党的文件中一而再，再而三决定的。让企业重回舞台中心，重振企业家精神，就要求政府放松和解脱管制，强化市场功能，弱化官员造租和寻租能力。有的官员受到了民众的谴责，我们的观察表明，主动与他们联手的是少数人，多数企业家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希望透明规范地去运作，不愿意冒风险，他们不愿意接受政府的寻租和过度的管制。重振企业家精神，就要求民众理解企业家在市场经济中的作用。

企业家承担了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和风险，企业家的创新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市场和社会给予企业家丰厚的回报，这是一个合理与公平的安排。这起码比贪污腐败来积累财富更为合理，更为公平，因为企业家满足了社会需求，为社会创造了价值，而腐败寻租却只是非法地掠夺他人的财富。

幸运的是中国企业家资源非常丰富，从小作坊中的农民，经营傻子瓜子的企业，到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企业家的代表，不幸的是我们有几千年的官僚集权传统，压抑和摧残着民间的创新精神!

如果政府官员能够像小平同志那样，意识到民间的智慧远在自己之上，尊重并鼓励民间自己创造，将自己的重点从参与市场经济的管制，转向制度的建设与维护，那么我们就非常有信心，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变指日可待，我们将书写中国经济奇迹的另一辉煌篇章。

(本文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责任编辑：杨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