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钢铁一高管被免职 牵出矿产“被盗”内幕

张亦非

河北钢铁(1.97, 0.00, 0.00%)(000709.SZ)及其股东河北钢铁集团将有人事大变动?

11月26日晚上8点，河北钢铁集团通知各子公司党、政一把手全来石家庄开会，会议由省委组织部和国资委一起组织并出席。会议内容涉及对集团领导班子的管理评价，考察子公司和集团副职谁能胜任和担当主要领导。

此前，河北钢铁集团子公司河北钢铁集团国际贸易公司(以下简称“国贸公司”)党委副书记、总经理田泽军已经被河北省国资委免职。

河北省国资委给出的免职理由是田泽军奢华的个人生活作风。而来自河北钢铁集团内部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田泽军被免职或与此前河北钢铁集团旗下子公司庙沟铁矿被他人非法“盗”运国有矿石有关。

今年3月份，《中国经营报》记者曾接到庙沟铁矿职工联名举报，说有一家具有相当背景，名为青龙满族自治县斯利矿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斯利矿业”)的私人公司明目张胆地把生产场地开设在庙沟铁矿矿场内，并利用矿里的高品质矿石，生产铁精粉来获利，至今已长达四年之久。

按照举报人提供的线索，记者经过多方核实后发现，斯利矿业此前的实际控制人王义平恰恰是河北钢铁及河北钢铁集团董事长王义芳的亲弟弟。而这一现象就发生在田泽军任河北钢铁集团旗下的河北钢铁集团矿业公司(以下简称“矿业公司”)副总经理期间。

这起“盗”运国有矿石案幕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田泽军被免职

公开资料显示，田泽军今年3月6日才从矿业公司副总经理位置上，调任到国贸公司担任总经理、党委副书记，并且是河北省冶金工业学会学术委员和河北省金属学会委员，正高级工程师。

田泽军在任矿业公司总经理助理同时还兼任河北钢铁集团涞源有色金属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涞源金属”)总经理，并从2009年4月28日起担任中共保定涞源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一直到担任矿业公司副总经理为止。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内部人士告诉记者，田泽军被免职，无疑给现任河北钢铁集团董事长王义芳带来些烦恼，他是王义芳任唐钢集团及至河北钢铁集团董事长后一手提拔起来的“有能力”干部，并且在备受争议的情况下调任到国贸公司担任总经理的。

10月28日，河北省国资委纪委向全省国资系统下发编号为冀国资纪字〔2013〕10号文件。这份文件是由中共河北省国资委纪委、河北省监察厅驻省国资委监察专员办公室共同签发，是关于《河北钢铁集团国际贸易公司总经理党委副书记田泽军顶风违纪问题的通报》(以下简称《通报》)和《省国资委纪委关于给予田泽军撤销党内职务处分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

《通报》和《决定》称，2013年3月，田泽军未向河北钢铁集团和国贸公司报告，违反有关规定超标准购置、装修车辆，以改建国贸公司会议室名义，擅自扩大个人办公室面积并进行豪华装修，严重违反了中央八项规定之“要厉行勤俭节约，严格遵守廉洁从政有关规定，严格执行住房、车辆配备等有关工作和生活待遇的规定”，违反了《河北省国资委监管企业负责人公务用车管理暂行规定》，撤销田泽军河北钢铁集团国际贸易公司党委副书记职务，责成河北钢铁集团有限公司按照有关程序免去其国际贸易公司总经理职务。

早在今年3月份，随着一个私营矿业公司肆意使用国有土地、厂房、矿产资源被举报后，其背后控制人与王义芳的利益瓜葛随之浮出水面。

记者了解到，田泽军曾经在矿业公司庙沟铁矿当过矿长兼党委书记，在其工作期间，发表过《唐钢庙沟铁矿选矿工艺流程优化》论文，并且获得河北省优秀新产品优秀新技术评审委员会颁发的“科技进步奖”，而这个“铁矿选矿工艺流程优化”恰恰被斯利矿业所使用。

私企共享国有矿石

4月初，秦皇岛的初春乍暖还寒，记者曾到青龙县祖山镇调查。

穿过长长的梯子岭隧道，就是青龙县的祖山镇，然后沿着公路逶迤南去，道路的左侧即是当地人熟知的庙沟铁矿，它隶属于矿业公司。

王胜利(化名)是斯利矿业的一名老司机，为斯利矿业开四年的矿车了。这几年以来，家里主要的收入都靠他每个月近3000元的工资，这在当地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收入。

不过，王胜利告诉记者，自今年过完年以来，他和斯利矿业的其他员工们就已经被告知因资金周转困难而欠薪。公司当时并没有告知发薪的具体时间，3月初，“斯利矿业盗运国有矿石”的消息在网络上不胫而走，平时不上网的王胜利通过工友们的短信了解到这一传闻。几天过后，斯利矿业的老板便消失了，他们随后被通知选矿厂整改，所有员工放假。

据王胜利回忆，斯利矿业的老板共有王义平、王云海、何军三人。不过他们常见到的老板是王云海和何军。斯利矿业这几年以来，一共有5辆载重量在10吨左右的卡车。由于工作量少，王胜利每周只需去三四天时间，一个月工资3000元左右。整个斯利矿业大概有40多个人。

王胜利的朋友开车带记者来到了位于庙沟铁矿内的斯利矿业。记者发现，整个选矿厂跟庙沟铁矿完全接连着，如果不是王胜利讲解，外人根本看不出矿区内有什么异常。王胜利和员工们只知道庙沟铁矿是国有铁矿，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上去闭塞的国有大铁矿是我国特大型钢铁集团——河北钢铁集团旗下的优质资产。

公开资料显示，河北钢铁集团是由我国两大钢铁集团——唐钢集团、邯钢集团强强联合组建而成的国内最大、全球第二的特大型钢铁集团，总资产2638亿元，年产钢4024万吨，跻身世界500强第314位。

在河北钢铁集团官方网站上显示，2010年初，河北钢铁集团掌控的铁矿石资源达到44亿吨，而旗下全资子公司——矿业公司拥有大型全资铁矿就有4个，分别是石人沟铁矿、棒磨山铁矿、庙沟铁矿和龙烟矿山。

庙沟铁矿也是矿业公司旗下资产。资料显示，该矿区为露天开采矿山，坐落于秦皇岛市青龙满族自治县祖山镇，国家级风景旅游区——祖山森林公园脚下，铁矿石储量达3242万吨，地质平均品位全铁为35.16%。

庙沟铁矿成立于1986年1月，1993年再度扩建，2009年9月完成碎选系统配套改造，改造后设计能力为年产铁精粉70万吨。2011年全年共完成采剥总量566万吨，生产铁精粉78万吨，实现利润5亿多元人民币。

“斯利矿业的人在咱们矿区内拉矿石并生产铁精粉来卖，矿上领导说他们拉的只是废石，我们这里哪有什么废石，都是高品位铁矿石。”庙沟铁矿职工代表王辉(化名)气愤地告诉记者。

庙沟铁矿部分职工告诉记者，斯利矿业对外一直宣称是利用庙沟铁矿尾矿库来进行选铁精粉。青龙县吉祥恒矿业有限公司法人代表邵新久告诉记者，尾矿里面含铁量只有5%~10%之间，通常每处理一吨原矿需用水4～6吨，而从尾矿里面再次选矿需用水高达10～20吨，这样扣除人工、水电等费用，其利润是非常微薄的。

斯利矿业在2008年5月18日所编制的“青龙满族自治县斯利矿业有限公司铁选厂项目(以下简称‘项目’)《建设项目环境影响报告表》”建设项目基本情况称，“铁矿厂的建设年处理铁矿石30万吨，原料由庙沟铁矿供给，矿石品位为35%，年产10万吨品位65%的铁精粉。”这与尾矿库里的尾矿含量明显不符。若项目所称属实，斯利矿业利用的铁矿石就是35%品位以上的铁矿石，根本就不是尾矿。

记者3月份获得的斯利矿业工商资料里显示，当时的矿业公司在2008年6月17日给青龙满族自治县工商局出具的一份《经营场所使用证明》中称，同意将庙沟铁矿院内的120间房屋，计1578.18平方米，场地7000平方米用于开设斯利矿业;并证明王义平等人组建的斯利矿业是无偿占用庙沟铁矿的土地，是新建年产10万吨铁精粉的选矿厂。

此外，矿业公司在2008年7月18日给青龙满族自治县矿业管理局出具的《庙沟铁矿关于与青龙满族自治县斯利矿业有限公司合作建厂提高铁精粉生产能力的申请》(以下简称《申请》)中还称，“因铁精粉市场资源紧张，致使庙沟铁矿炼铁用原料铁精粉采购困难，生产经营出现原材料供应不足的危险局面，因此决定引进青龙满族自治县斯利矿业有限公司与庙沟铁矿合作，新建一座年产10万吨铁精粉的选矿厂，总投资为2100万元，原料矿由庙沟铁矿供给，以提高铁精粉生产及自供能力。”

当时记者在庙沟铁矿选厂现场里看到，斯利矿业直接在矿场里装铁矿石，经过以上步骤生产铁精粉后，产生的尾矿渣，引入庙沟铁矿的既有尾矿库里，并非《申请》所称，“使用的是庙沟铁选厂的低品矿原料来产生铁精粉”。

董事长弟弟悄然退出?

当地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斯利矿业一共有职工40多个人，矿车司机有8个人驾驶5辆大卡车，职工们都知道王义平是实际的老板，但是谁也几乎没见过，平时都是和王云海和何军打交道。”

记者今年3月得到的斯利矿业工商资料显示，斯利矿业成立于2008年6月17日，是由自然人王义平、王云海、何军各自出资700万元，共计2100万元注册资金，企业性质为私企。法人代表为王义平，住所就在庙沟铁矿院内。记者通过相关渠道查得，王云海是河北省唐山市迁安人，此外在迁安也有一家名叫斯利矿业的公司，其法人代表是王云海。

然而，到今年11月14日，记者按照上述工商资料上显示的注册编号 “130321000002027”在河北省工商局网站上查询，斯利矿业根本不存在;但输入“青龙满族自治县斯利矿业有限公司”后，显示出注册编号为“130321000002072”，其法定代表人却变成了王云海。

在青龙满族自治县工商局企业股里记者看到，持股比例也发生了变化，王云海持股1190万元，何军910万元，王义平从股东名单里彻底消失了。

王义平在斯利矿业的退出或为“避嫌”，因为他的哥哥正是河北钢铁集团董事长王义芳。而记者获得的关于斯利矿业的资料，证实了王义平一直是斯利矿业的背后主管。

近5年来，这家“栖身”于国有庙沟铁矿内的企业，在王义平的主掌下，进行着秘而不宣的作业，就连庙沟铁矿内的一些工人也不知情。在庙沟铁矿2009年5月1日的一份“证明”中显示，“斯利矿业和我矿(庙沟)共用尾矿库，安全许可证庙沟铁矿已经办理。”

像《安全许可证》这样重要的证件，斯利矿业和庙沟铁矿居然共用。该证的生产单位名称是唐钢矿业有限公司(矿业公司前身)庙沟铁矿(马粪沟尾矿)，主要负责人是齐志国，经济类型是国有企业，许可范围是尾矿库，有效期自2008年10月20 日至2011年10月19日，发证机关是河北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然而令人怀疑的是，该证上的企业公章却是“青龙满族自治县矿业有限公司”。

“为何这家私企能无偿使用国企的土地厂房、水电和高品位的铁矿石呢?那是因为王义平是现任河北钢铁集团法人代表、董事长、全国人大代表王义芳的亲弟弟，并且王义芳比王义平整整大四岁。”王辉告诉记者。

王义平与王义芳的兄弟关系，记者在邢台市平乡县常河镇乡王元村村民处也获得证实。此外，记者经相关部门提供的信息显示，王义芳家共有兄弟三人，王义芳排行老大，王义平排老二。

今年4月初，庙沟铁矿办公大楼内一位被称是负责媒体接待的宣传部主任告诉记者，两会期间，河北钢铁集团一直在调查这个情况。

不过当记者问到为何一个私有企业会免费开在国有铁矿内时，该主任回避了这个问题，只说相关情况，河北钢铁集团已经在调查之中，王义平、何军、王云海等人也在唐山接受调查，近期将会有消息向社会公布。不过直到今天也没有看到河北钢铁对外公布的调查情况。

业绩连续下滑

斯利矿业成立5年以来，到底从庙沟铁矿里面获得多少含铁量为35%以上的铁矿石?而这些铁矿石市场价格到底几何?

记者从相关渠道获得的斯利矿业2008年至2010年《资产负债表》和《财务报表》中显示，在2008年至2010年两年半时间内，斯利矿业共消耗铁矿石约80万吨。

根据斯利矿业当初设计产能，从2011年至今，其消耗铁矿石约为60万吨。因此可以计算出，斯利矿业成立5年以来，所消耗的铁矿石总量约为140万吨左右。

在迁西县开铁矿的王伟(化名)告诉记者，按照30%品位的铁矿石，市场价约为300~400元/吨。以此计算，斯利矿业4年多来所消耗的铁矿石市价约为4.2亿~5.6亿元。

此外5年以来，斯利矿业共生产铁精粉50万吨，以市场均价950元/吨(此为当前市场均价，2013年之前更高，如2008年均价为1300元/吨，2010年均价1500元/吨，2011年均价1400元/吨)计算，销售总额约为4.35亿元。

若以不同年份铁精粉市场价分别计算，斯利矿业5年以来所生产的铁精粉在市场上获利为6.2亿元左右。

这相当于河北钢铁集团矿业公司为私企斯利矿业无偿提供市价约为4.2亿~5.6亿元，共140万吨的铁矿石。

河北钢铁集团内部人士告诉记者，就从这点，就印证了在河北钢铁集团内部一直所盛传的，集团这3年以来连续巨亏，其根本原因是内部管理不善所造成的，并有亏损额逐年增加的趋势。

上市公司河北钢铁公开的数据显示，2011年度，河北钢铁净利润为13.8亿元，同比下降20%;2012年，河北钢铁净利润只有1.09亿元，同比下降92%：截止到2013年9月30日，河北钢铁净利润再同比下降68%。

作为河北钢铁的间接控制股东，河北钢铁集团曾于2011年11月承诺将其持有的铁矿石业务资产通过合法程序，以公平合理的市场价格注入上市公司。

然而时至今日，铁矿石业务注入上市公司的承诺仍未兑现。而此时曝出河北钢铁集团矿业公司的国有资产流失，是否会让铁矿石业务资产注入上市公司变得扑朔迷离还不得而知。

记者就上述问题，向河北钢铁及其母公司分别发去采访函。然而，至截稿前仍未得到回复。

随后，记者又给河北钢铁集团董事长王义芳的手机打电话，结果其手机始终无人接听，并对记者发送的采访短信一直不予回复。集团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张建平也对记者的电话不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