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补贴

□张恒

漫画/勾犇

“政府如何花钱”这个拼图游戏，又找到了一块儿内容——— 对上市公司的巨额补贴。据新华社报道，2013年上半年，政府给2235家上市公司补贴了322.63亿元——— 整个A股上市公司总共才有2537家企业，这意味着政府在给近九成的上市公司发钱。

不止如此。再看看这些拿着政府补贴的上市公司的财务状况，就更有意思了。新华社记者潘清梳理之后发现，“过去的3年半中，278家公司依赖政府补贴扭亏为盈，一些公司甚至借此躲过退市厄运。”举个例子吧，有一家叫露笑科技的上市公司，根据其财报，上半年净利润为461.6241万元，而同期却获得461.5102万元的政府补贴，这意味着，过去半年里，这家公司凭着真本事赚到了1139元净利润——— 这点钱，估计连公司一个员工的月薪都难以支付。

列举了一些数字和报表之后，读者诸君可能会觉得枯燥乏味。但还是请您再深入了解一下这个话题，因为这些钱，都是从作为纳税人的你的钱包里，最终流向这些公司的账户里去的。既然是纳税人的钱，总要花得明白些。《北京青年报》就此事刊发的评论中说得好：“尽管政府财政资金的运用已经由预算法进行规范，并且也要求向社会公开，但这方面的公开目前还没有具体到每一笔资金的流向，通过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公众看到了政府财政资金在对企业的补贴上还缺少严格的规范，其背后所反映的问题，则表明了政府职能的错位。”

政府可以对企业进行补贴，但是不能乱补贴。虽说公司要在市场化的大潮里去搏击，盈亏自负，但是，对于一些特殊行业、产业的扶持，也是政府进行调控的一种手段，这在欧美在内的许多国家和地区都很常见。比如对清洁能源等一些新兴产业、高科技产业，代表社会发展的新趋势但因为发展不成熟，需要投入很大研发和创新，面对市场时，抗风险能力差，这时候，政府的补贴就能给予这个行业很好的帮助，也能鼓励更多的企业参与其中。或者对一些提供社会服务的企业，政府财政补贴一部分，以降低他们提供社会服务的价格，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比如，地方政府若都如北京政府一样，提高对公交集团的补贴，让市民都坐上4毛钱的公交车，公众不但会理解，更会支持。

但现实情况不是这样。在《中国证券报》刊登的一篇评论中，作者仔细梳理了获得政府补贴的A股上市公司后发现，“很多政府补助资金流向了产能过剩行业。按照所属证监会行业名称分类，上半年所获补贴金额前100名中，制造业占了63个席位，其中包括华菱钢铁等5家钢铁企业和2家水泥企业，而二者恰恰是工业和信息化部划定的产能过剩的重灾区;同样，房地产行业属于国家重点调控的领域，但与去年相比政府补助增加额前100名中，今年上半年依然有7家房企位列其中。”\

毫无疑问，补贴了不该补贴的企业，理应得到补贴的企业获得的支持就少了，甚至很难获得补贴了。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更进一步，原本应该承担引导产业调整与升级的作用，就很难达成了——— 简言之，新兴行业补贴不足，发展缓慢;落伍产业，靠着补贴苟延残喘，也缺乏变革动力。如论者张锐在《上市公司报表缘何需政府补贴扮靓》一文中所分析的：“政府对上市公司的‘输血’极易形成资本市场中的逆向淘汰，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在给投资者形成严重误导的同时，扭曲A股市场本不优化的生态结构;对于企业而言，政府的补贴很可能让‘好孩子’变成‘坏孩子’或者‘懒孩子’，企业创新能力减弱和风险意识的弱化。”

在这个问题上，政府的管理者不会看不到这些问题，之所以还这样做，也有一套合理的逻辑。一个重要的理由在于，A股上市的门槛仍在，新股发行尚需审批，上市资源依然稀缺。而同时，按照规定，上市公司若连续两年亏损，就要戴上“ST”的帽子;连续三年，就会发出退市预警;四年的话，就要被退市。基于这个理由，一些地方政府，就有着保护该地上市公司不被退市的强烈冲动。

这种冲动背后，也有一笔如意账，财经评论员叶檀在投书《每日经济新闻》的评论中提到：“A股市场稍微干净一些的壳估值在7亿元左右，给百万千万补贴保住壳，还可以利用壳资源频频炒作，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壳，简单来说，就是上市公司的名分。如果这些输血能让它咸鱼翻身，就更好了，保住地方税源不说，以后或许还能借此再融资，更能壮大GDP，可谓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买卖，这个词点出了问题的实质。按常理，做买卖的应该是公司，而非政府。现在，地方政府却如公司一样，只考量收入得失，而忽视其他，前述所言的“政府职能错位”，就是这个意思。新华社的这次报道，不但指出了政府职能错位的问题，还让舆论场里的许多观察者意识到：“高达八九成的上市公司可以获得政府补贴，说明A股市场上大量企业徒有上市公司的招牌，却未能建立起真正市场化的机制。”该退市的企业不能退市，企业是否需要退市也不是市场说了算，而是政府的手做决定，这意味着，不但政府调控的手失灵了，A股的市场调节机制也失灵了。

如叶檀在上述评论中比喻的，这是种病，得治。而药方并不复杂，如《京华时报》在昨日的评论中开出的药方：“政府预算改革的步伐需要加快，让财政更加公开透明，断绝与上市企业之间不当的利益输送渠道。同时，资本市场业已备受诟病的审批制，也需加快改革。假如上市准入门槛降低而退市制度正常运转，地方和企业为上市所付成本大为减少，壳资源也不再紧俏，那么盲目补贴上市公司就将失去意义。”关键是，相关各方，会吃这味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