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保护的白洋淀“样本”

经过多年的生态保护，目前白洋淀核心区水质已达Ⅲ类标准，基本接近40年前的水平。生态好了，鸟儿也多了，保护区现有野生鸟类197种。

胡 帅摄

湿地与森林、海洋并列全球三大生态系统，既包括湖泊河流，也涵盖沼泽、滩涂等，具有涵养水源、净化水质、调蓄洪水、控制土壤侵蚀、补充地下水、美化环境、调节气候、维持碳循环和保护海岸等多种重要的生态功能，也是生物多样性的重要发源地之一。

我国虽然是湿地资源大国，但长期以来，由于认识不足和人为破坏，天然湿地大量消失，水质恶化，生态功能急剧下降，直接影响我国水资源供给安全、生物多样性保护，以及江河沿岸蓄洪防涝功能。湿地保护形势十分严峻。

十八大报告明确指出，要扩大森林、湖泊、湿地面积。“十二五”期间，国家将投入500亿元，优先保护30个水质良好湖泊，这正是为了避免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

素有“华北明珠”之称的白洋淀，正是这30个湖泊中的一个。作为我国北方最具代表性的湖泊和草本沼泽型湿地，经过多年保护，核心区水质已达Ⅲ类标准，基本接近40年前的水平。白洋淀保护可以为全国湿地保护提供哪些借鉴?记者近日来到河北省保定市安新县寻找答案。

生态好了，鸟儿多了

白洋淀实行严保护、大规划、点开发，总面积366平方公里的白洋淀，目前开发的面积不足20平方公里

7月1日，华北多地出现高温闷热天气，记者进入白洋淀，却感受到湖风送来阵阵清凉。虽然不是周末，来白洋淀旅游的人已是络绎不绝。“要是周末来旅游，连客房都订不到，全部客满。”安新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邓军强告诉记者，高峰期2万多人的客流量明显让他们感到“吃不消”。

“为什么不多建些宾馆、餐饮设施，加大旅游开发力度?”记者问。“我们一直在寻找白洋淀环境保护与旅游开发的黄金分割点，立足于在保护生态环境的基础上进行适度的旅游开发。”邓军强说。

安新县旅游局副局长白小豹告诉记者，目前白洋淀的主要旅游景点白洋淀文化苑、荷花大观园等，都在离县城最近的水面;总面积366平方公里的白洋淀，目前开发的面积不足20平方公里。“在开发和保护这对矛盾面前，我们做的是减法，避免重复建设。总体格局是严保护、大规划、点开发。”

适度的旅游开发对白洋淀的生态环境是一种保护。不仅如此，除了白洋淀里随处可见的太阳能路灯之外，邓军强还指着游船尾部半人高的液化气瓶告诉记者：“我们淘汰了柴油船，采用液化天然气作为动力，为的是降低排放污染。”安新县环保局副局长张怀玉介绍，经过多年的生态保护，目前白洋淀核心区水质已达Ⅲ类标准，基本接近40年前的水平。

生态环境好了，鸟儿也就多了。乘船穿行在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中，不时可以看到各种鸟儿掠过水面。“看，水鸟!”顺着船夫的手指看去，一只不知名的黑色小水鸟正从芦苇荡深处探出脑袋。“目前白洋淀省级湿地保护区共有野生鸟类197种，其中国家Ⅰ级保护鸟类4种，Ⅱ级保护鸟类26种。”白洋淀湿地自然保护区管理处副主任田永昌说，他们已经连续7年观测到上千只国家Ⅱ级保护鸟类——灰鹤来白洋淀越冬，还观测到了世界濒危鸟类——大鸨。

当然，不仅是旅游开发过程中要注意保护湿地的生态环境。近年来，保定市加强监管，全面控污。对造纸、印染、羽绒加工等重污染企业，采取淘汰落后工艺、落后产能企业，落实污染减排计划，有力地保证了水环境安全;辖区22个县(市)建成总日处理能力达104万吨的污水处理厂，对所有排水企业执行《城镇污水处理厂污染物排放标准》的一级A标准。

2012年，财政部、环保部正式批准白洋淀为湖泊生态环境保护试点，当年支持资金4000万元，今年又拨款3200万元，有望连续支持3年到5年，将陆续对白洋淀生态修复保护、环境监管能力建设和污染源治理等方面进行投资。

怕水，但更盼水

入淀河流多数断流是白洋淀的最大难题。多方买水、多次补水之后，如何建立长效补水机制

近年来，白洋淀湿地生态环境的改善，更重要的因素还是水。“截至今天，白洋淀水位达到8.1米，为1996年以来的最高值。”安新县水利局副局长曹全虎说，这主要是当地抓住去年降水量较大的机会，让白洋淀美美“痛饮”了一番，今年才成为13年来首次不需外来水源补充的黄金年份。“我们是既盼水、也怕水。目前处在8.0米至8.3米的汛线警戒水位，水利部门正在密切关注汛情，准备及时向下游的海河排水。”

不过，追溯历史，白洋淀显然是更加“盼水”。虽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有过“十年九涝”，但到八十年代后，白洋淀更多的是为缺水所困扰。素有“九河下梢”之称的白洋淀，上游来水逐渐减少。“只有1988年、1996年和2012年三个年份属于丰水期，其他大部分时间是在中低水位运行，1983年至1984年更是彻底干涸。”曹全虎说。

保定市环保局调研员赵晋民告诉记者，上世纪八十年代，专家们在研究白洋淀的水质及生态环境问题时，就有一种观点认为“缺水是第一位的，污染是第二位的”。目前白洋淀上承大清河南支的潴龙河、孝义河、唐河等大小9条河流，仅府河常年有水入淀，孝义河、瀑河仅部分季节有水，其余河流长期断流。上游河流的水治理达标后，成为了沿岸的农业灌溉用水，“水根本流不到白洋淀”。而发源于保定市涞源县的惟一一条常年有水的河流——拒马河，流经北京市房山区张坊境内，被当地(北京燕山石化公司)筑坝拦截，水再也流不回河北。

水资源严重匮乏，入淀河流多数断流，成了白洋淀最大的问题。水少了，湿地就难以实现自我净化功能。“芦苇生长在台地上。只有水多了，能够淹没台地，芦苇才能喝到水，才能发挥植物对水质的净化功能。”赵晋民说的“台地”是指白洋淀里高出淀洼航道的平台状高地。没有地表水补充的白洋淀，自我净化能力就差，生态环境就会受影响。

另一个方面，和许多大型湖泊不同的是，白洋淀的水面很大，水深却很浅，蒸发量巨大。“今天的蓄水量达到2.67亿立方米，而水面面积有222.2平方公里，平均只有1.5米左右的水深。2米到3米的水深都已经算是深了。”赵晋民介绍，当地多年平均蒸发量达到1500毫米，而降水量只有500毫米，没有外来水源的补充，白洋淀免不了要“干淀”。

因此，为了维护好这片脆弱的湿地生态环境，河北省和保定市不得不买水“解渴”。从1988年重新蓄水后，河北省相继对白洋淀实施了“四库联调”、“引岳、引黄济淀”等系列补水措施，累计补水23次、约14亿立方米。

当前，白洋淀正在寻求如何建立补水的长效机制。6月23日，水利部和河北省水利厅的专家来到白洋淀进行了调研，酝酿提出设立“旱线”警戒水位。一旦低于该警戒水位，水利部门就要及时启动应急补水方案，避免白洋淀的生态环境受到缺水影响。曹全虎说，目前该方案正在征求意见中。此外，在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规划中，给白洋淀补充生态水的保障任务也“排得比较靠前”。

人、苇、机制

湿地保护区内的人如何生态移民，毁苇种田的现象如何杜绝，多头管理如何协调

除了水的问题，白洋淀湿地保护还面临着“人、苇、机制”的问题。有专家认为，白洋淀湿地自然保护区的设立有些勉强，因为在划定的保护范围核心区内，直到今天还有39个自然村、生活着10万居民。有的村四面环水，俗称“水村”，其生产生活都不可避免地会对湿地生态环境造成影响。

“按道理，在白洋淀湿地保护区划分的三个功能区中，核心区不应该有人，人只能在缓冲区、实验区内活动。虽然淀中村的治理与改造能发挥重要作用，但从长远看，应进行移民搬迁，才能根本解决淀中村污染问题。”赵晋民说，这么多人口要生态移民，显然不是安新县和保定市的力量能解决的。

白小豹建议：“可以学习杭州西溪湿地的做法，通过给予一定的政策扶持和税收优惠，鼓励当地居民外出就业、上学，并到城镇集中定居，从而逐渐减少保护区内人口。”安新县水产局副局长刘立新介绍，在全国各地的水产市场，活跃着很多安新人从事水产批发生意，这或许可以作为一条外出就业的途径。

白洋淀的12万亩芦苇是需要解决的另一个问题。虽然芦苇可以用来编苇席、出口苇箔、做工艺画等，但芦苇价格低、经济价值不高，无形中为保护芦苇带来了困难和压力。

保定市林业局林政处处长周元克说，通往藻苲淀的水道就被村民拦了起来，改种起了庄稼，还有人以没有水为由，想把这块地从保护区划出去。“如果要杜绝毁苇种田现象，最好是按生态补偿的办法，如果以每亩给农民600元补贴计算，每年需要资金7200万元。”

在保护机制方面，也面临着一系列矛盾。白洋淀85%的面积位于安新县境内，其他区域零散地归高阳县、雄县、容城县、白沟新城和沧州的任丘市管辖，这给统一管理带来了难度。白洋淀湿地自然保护区管理处是安新县政府直属事业单位，管理保护区的职责更多地是由安新县的环保、水利、农业、旅游、水产等部门来分头实施，涉及跨县、市的事情更需要通过保定市和河北省来协调。

“呼吁两市六区(县)建立工作协调机制，制定专项湿地保护办法。”田永昌说，我国没有专门就湿地保护制定法律，涉及湿地保护的不同法律法规甚至对湿地的定义也不同，湿地保护面临无法可依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