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苹果”的治理

□杨耕身

因“两个苹果”受到处分。注意，这是作为水果的苹果，而不是作为手机的苹果。

11月25日媒体报道，山东巨野县纪委、巨野县监察局近日做出的关于5起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案件通报中，该县田桥镇政府办公室主任魏衍顺因吃拿商户2个苹果未交钱而被诫勉谈话。据悉，魏衍顺在了解当地苹果价格时，和某水果超市老板聊了10多分钟，“吃了一个苹果没有交钱”;在另一家超市对苹果价格咨询了10多分钟，“老板知道了魏衍顺的来意后，送给了魏衍顺一个苹果当样品，魏衍顺拿了苹果后没有交钱”。

两个苹果，一场处分。被苹果所砸中的，显然不止是新闻中的魏姓办公室主任，还有此前的舆论印象。那么此种惩戒到底是否小题大做?某门户网站上该条新闻后洋洋数千条网友跟帖中，多是对如此处罚持争议者。譬如有网友称，如此处罚是不是为了树立某种“典型”?譬如有网友称，吃一个苹果只是生活小节，不应被过度拔高;甚至有网友说，该县的廉政风气治理，真的好到吃拿商户苹果也要被处罚的地步吗?

沿着网友给出的方向，评论者吴龙贵试图要对此事有所厘清。他在《华西都市报》上认为，对两个苹果不能一概而论，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魏衍顺在未经商户允许，甚至在遭到阻拦的情况下，强行吃拿了商户的苹果，并且遭到了商户的举报，那么对其处分绝对不冤。而从当时的场景来分析，如魏衍顺当天到县城的目的是了解苹果价格，那么其吃商户苹果的行为，可不可以理解成品尝苹果的口感，是其职务行为的一种延伸?再比如，两个苹果，一个是在超市聊天时吃的，一个是另一家超市老板作为样品送的，看上去似乎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双方可能都没有太过在意。当然，魏衍顺可以付钱，但为两个苹果付钱，是不是有违人情常理?

评论者吴龙贵表示，八项规定出台之后，官场风气确实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但客观而言，一县之内真的找不到更有价值、更有警示意义的典型案例吗?这似乎也是评论者普沙岭同样持有的疑惑。他在《中国青年报》上也承认，有的基层干部手脚不干净，就是从随便吃拿仨瓜俩枣开始的，吃拿卡要皆由此生，但与此同时他也认为，那么多人感觉此举纯属“抓小放大”，其背后的社会心理更耐人寻味。

必须警惕“别有用心”的某些“抓小放大”逻辑。普文表示，“抓小”的一个重要前提是，“大”管得比较好了，最起码也是“苍蝇老虎一起打”。当地县纪委郑重其事下发红头文件通报批评一个镇里的办公室主任，是不是避重就轻应付差事?把零零碎碎的小错误拿出来通报批评，把触目惊心的大错误捂起来;把级别很低甚至无级别可言的小人物“豁”出来，把级别略高的当地“大人物”捂起来?普文由此不禁提醒纪检部门，应找准问题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干部级别越高抓得要越严厉，绝对不能随便找几个“小鱼小虾”应付，否则会显得组织故意要弄得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从而降低这项工作的严肃性，甚至让大家在笑谈间生出一些反感。

同样是两只小苹果引发的处分，有人当它是不近情理，有人则认为一点都不冤。“吃两个苹果被问责”测出执纪之严，王石川就在《新华每日电讯》报上慨然表示，古人说，“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倘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别小看那几分钱几毛钱或几个苹果，它们实质上都关乎名节，关乎清廉。更何况，镇政府办公室主任堪称国家庞大行政机器中的“末梢神经”，他们直接与民众打交道，他们正不正、廉不廉，民众看在眼里。因此一言以蔽之，别替魏衍顺喊冤，魏衍顺也别抱怨倒霉，拿两个苹果就诫勉你恰是对你的保护，否则越陷越深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位评论者王聃显然也不认为魏衍顺有什么可冤屈的，但他更想表达的，是对“沸沸扬扬议论背后的网友反腐心态”的关注。他在《潇湘晨报》上感慨道，我们再次成为那个在天花板上跳舞的人：几乎都在痛恨腐败，却又投身到一场为“较小腐败”的辩护之中。他认为，基于其自身的强渗透性和扩散性，久而久之，腐败将会生活化，它不再是以受贿贪污与利益输送为表征，而会成为一种腐败者默认的行事规则。如果对腐败深恶痛绝，与此同时，又能容忍“小拿小要”亚腐败行为的存在，此种反腐心态无疑不正常。或许，抵达反腐与官员作风建设的目标，尚需时日，但任何时候，都应对腐败零容忍，对行政人员作风异化零容忍。

为小腐叫屈，腐败化生存怎么破除?这同样是《南方都市报》社论所要表达的观点。“大家都这样”、“哪有领导不这样”、“我什么时候有机会也能这样”，这是一个社会底线被屡屡压低、原则被突破的过程，“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才导致人们对某些腐败行为、违规做法产生所谓“允许适度腐败”乃至某种羡慕的情绪。对腐败心生同情，甚至整个社会趋之若鹜，这正是需要制度化反腐予以根本性改良的社会土壤，也是超出个案价值的反腐真义。

这已经不只是“两只小苹果”的事了。或许一切正如王聃文章中所指出的，反腐在雷霆推进，对行政人员的约束亦日益趋严，这注定会是一场漫长的治理与告别。

漫画/李宏宇

责任编辑：白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