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介休实业高利贷围城 10亿高利贷陷偿付危局

即便在资源大省山西，小城介休也并不是一个名声在外的城市，但是这里却是不折不扣的中国“碳素之都”。

2012年7月，渠果明身负逾10亿元的民间借贷从碳素之都介休出逃，他是介休巨源碳素有限公司(下称“巨源碳素”)的董事长。在此之前，这家在全国碳素行业民营企业中亦占有一席之地的企业，资金链已然濒临断裂。介休市经贸局的统计显示，巨源碳素累计民间借贷总额超过10亿元人民币，涉及2200余户。目前，山西省介休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已经正式对其以“非法集资”立案，目前，渠果明一家已被当地警方控制。

当下中国，10亿元的民间借贷额度已经难以创下纪录。但与在温州和鄂尔多斯出现民间借贷向“金融传销”演变的趋势不同，山西介休尽管民间借贷盛行，但却围绕实业展开。在难以获得银行信贷的背景下，民间借贷及其伴生的非法集资，正在成为实业者的“围城”。而这恐怕也是山西乃至中国实业者所面临的困境所在。

巨源大案

经贸局统计上报，巨源碳素历年非法集资约11亿元，银行贷款2亿多元，总数近14亿元。

7月5日那天，山西省介休市朝阳路巨源碳素公司所在三层小楼前，人潮汹涌。这一天是老板的妻子李杰英答应她的原介休纺织厂老姐妹王英(化名)“一定把钱退给你”的日子，但王英两口子上午一到朝阳路，就发现气氛不对，足有上千人挤在巨源碳素的楼前。

“出事了。”王英预感到。

老板跑了。一家人全跑了。

王英以月息二分五的利息，去年在渠果明的公司参与集资70万元。到去年12月，因为妹妹用钱，他向李杰英打招呼，约定早点取回本息，不存了，李杰英一口答应。但春节之后，王英和她的丈夫“跑了不下50趟”，李杰英无法给她退出这笔钱。

早在2010年末，介休人刘某找到他的好朋友，巨源碳素财务科长小秦，想通过小秦介绍把他的钱放进巨源碳素，小秦就告诉他：如果是别人的钱，我管不了;要是你自己的钱，你别存。

然而，依然有人托关系找到渠果明，将自己的钱放给巨源碳素。

这时，渠果明甚至已经敢以月息5分的高利借钱，而且两千元、三千元这样的额度都接收。种种迹象表明，资金绞索已经在渠果明的颈项上日渐收紧。

从今年3月起，在巨源碳素公司里坐着要钱的人明显增多，每天都有二三十人。而在以前，去要钱的人顶多只能碰到两三位同样的要钱者。

7月4日晚上，渠果明、李杰英夫妇，及其女渠源源和女婿陈永飞，关掉手机，驾车离开山西。

渠果明出逃的消息在介休市掀起轩然大波。7月5日，上千参与“非法集资”者在巨源碳素公司聚集。当天，介休市成立以政法委为主的案件处置小组、以经贸局为主的公司善后处置小组、以乡镇街办为主的维稳小组等应急处置机构。据参与处置该案的某内部人士透露：经贸局统计上报，巨源碳素历年非法集资约11亿元，银行贷款2亿多元，总数近14亿元。而公安部门登记到的参与集资户集资数额是5亿多不足6亿元。

据《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参与集资者集中在下述几个单位或地方：原介休纺织厂(渠果明夫妇的原单位)、汾西矿务局洗煤厂、介休市政府大楼各科室及各职能部门、祁县下申村(渠果明老家)、河北临漳(巨源碳素的部分客户)，目前涉及户数，据山西省公安厅通告，已达2200余户。

7月10日，渠果明一家被介休警方从北京通州带回，但上述内部人士称，渠果明身上仅带着40万元，其中22万元还是挪借河北客户焦某的一笔刚到的货款。

目前没有信息显示渠果明在什么地方购置产业或以其他方式挥霍了十多亿元巨款。这些款项中绝大部分用于对“非法集资”的还本付息，另一部分，凝固在价格暴跌、前景黯淡的碳素厂里。

实业者困境

今年以来，全国碳素行业亏损面已达90%以上，介休市的每个碳素厂都在亏本生存。

晋商之后渠果明被捕不到一个月，他的哥哥渠果成病倒了。

渠果成的女儿渠丽丽告诉记者，渠果成从16年前就帮弟弟渠果明照看工厂，16年没领过工资，只支领生活用钱;至今没有买房子。

渠丽丽的工资是每月850元，陪叔叔一家人等努力维持厂子“不要倒”。

裕隆碳素厂总经理袁子明，是渠果明的熟人，他说，裕隆没敢走巨源碳素那样的集资路，但袁现在每天的重要工作，仍然是筹钱。“不管多大的老板，只要干了实业，自己永远缺钱，为别人挣钱。”“要有下辈子，无论如何不再做实业。”

渠果明的俭朴生活、“好口碑”和办企业时的执拗风格，在介休市众口一词，包括在本案中被套牢的人。而正是这些特点，现在反而让参与集资户更加绝望。

“他要在北京、上海有几套别墅就好了，拍卖一下，我们的钱也就少损失点。”靳某说。

2007年碳素制品市场大逆转后，袁子明看到渠果明的厂子还开着，深感惊讶。袁认为，以渠果明厂子的运转方式，过了2007年还撑了5年，渠果明的毅力确实惊人。

今年以来，全国碳素行业亏损面已达90%以上，介休市的每个碳素厂都在亏本生存。渠果明为什么仍敢以高利吸收民间借贷?

今年春，因贷款到期，渠果明多方筹措资金，归还其在中信银行太原某支行的7000万元贷款——这导致巨源碳素的资金链空前紧张，出现参与集资户小规模地聚集在巨源碳素讨要本息、渠果明夫妇左支右绌的局面;还贷之后，渠果明寄望于中信银行马上办理续贷手续，而银行方面拖延3个月后最终不再放贷给巨源碳素。在市场销售惨淡、资金本来就相当吃紧的情况下，7000万元续贷落空使巨源碳素资金大失血，终于彻底崩溃。

本报记者了解到，巨源碳素10亿元非法集资款能否归还，不容乐观。在存货最多的介休市朝阳路公司院内，公司一位统计员告诉记者，查封的产成品约5000吨，市价仅3000万元左右。而这之中，早已有两家银行派人“看守”着作为“贷款抵押”物的一部分。朝阳路公司办公楼，则是租来的。

关于案件进展，介休市指派的专门负责巨源碳素案件“新闻发言”的宋建国告诉记者，他其实不掌握关于该案的任何信息。

被默认的“非法集资”

巨源碳素从1997年到今一直在“非法集资”并且从未被禁止，也证明这种形式在当地是获得默许的。

山西介休市，是全国焦化行业最早发育、发展起来的区县，介休三佳公司的炉型曾经是业界的通用炉型。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一波民营经济兴起时，介休经商办企业风潮很盛，但中小企业融资一直没有通畅的途径。

介休某煤化企业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政策限制、手续繁杂和贷款各环节上普遍的腐败，使企业向银行贷款实际上非常艰难。通过亲友同事等各种社会关系“非法集资”来开办企业，是平遥、介休、孝义这一带绝大多数中小企业的常规选择，巨源碳素并不是唯一的一例。

在介休，记者了解到，至少还有大量的洗煤厂甚至作为煤矿整合主体的大煤矿曾公开向民间资金许以高利，“非法集资”。

巨源碳素从1997年到今一直在“非法集资”并且从未被禁止，也证明这种形式在当地是获得默许的。

记者在介休采访到，除碳素行业在今年已有3家关门，多家处于半停产状态，数量更多的洗煤企业也大批关门。这些企业中或多或少存在的“非法集资”部分是否还会引发案件，也值得关注。

由于“非法集资”在当地的普遍性，记者致电介休市市长王怀民，希望其介绍中小企业融资方面的现状和改善思路，但未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