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免费午餐”啥滋味

高速节假日免费，路桥公司该不该“发嗲”

陈方：先从一则不太严谨的新闻说起吧。近日有媒体报道，高速路节日免费通行遭地方抵制，尚无一省出台细则。可是我查了资料发现，已有部分地方出台了免费通行细则，很多地方都表示“下周出台”，下周离国庆节还有一周多时间呢，这并不能说明地方政府在和“节假日高速路免费”唱对台戏啊。新闻急吼吼的这么报道，有些不够严谨。

翟春阳：要说这个报道不严谨，媒体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公众关心的问题，于是去关注这个问题。我是相信该报道的内容是真实源，它确实没有从采访对象那里得到“已经出台细则”或打算出台细则的消息。也确有不少地方人士对免费表达了不满，表达了“抵制情绪”。当然，“抵制情绪”和“抵制”还是不能画等号的。

有路桥公司负责人强调：“从这个政策的起草到文件的突然发布，再到决定今年国庆就开始免费，没有任何人问过我们的意见。企业筑路收费天经地义，政府如果想实行免费政策，应该首先收回经营权。”这里有一个问题：交通部有权这么做吗?如果没有权力这么做，那么企业有权抵制吗?

陈方：顺着刚才春阳的问题说说，交通部该不该要求地方免费?我们先抛开地方政府和路桥公司的“联手”，从理论上说，既然政府同意有收费还贷的模式，那么就得遵守契约，不能随便要求人家不收费，否则，就是违约。可是理论只能是理论，事实上的情况，恐怕并不是这样。

周东飞：翟老师刚才那个问题说得挺好的，就是路桥公司的抵制问题。如果是国有企业，听政府的行政命令倒也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如果是上市公司或者其他私营性质的企业，说免费就免费，从维护企业自主经营权利来讲，它们是有权利发表自己不满的。节假日免费期间，路桥公司的损失如何补偿，可能被大家的兴奋掩盖了，但它确实是一个问题。

陈方：其实我们就是要讨论一下路桥公司的“发嗲”到底有没有道理。

周东飞：从企业自主经营的角度，私营的、上市的路桥公司当然可以反对免费。但路桥公司真的就有这种优越感吗?合法经营是企业牟利的基础，路桥公司哪一个敢在这个问题上拍胸脯?它们的经营权、收费权来自与地方政府的“一拍而合”，其收费期限和标准又往往是一个大大的谜。如果连这点基本的合法性问题都说不清楚，还奢谈什么维护自主经营权呢?

陈方：高速节假日免费，路桥公司还说自己“知情权被漠视”。在高速路的收费上，到底谁的知情权被漠视?谁的账本没有透明运转?高速路收费是为了还贷，但巨额路桥费究竟去了哪里，有多少拿来还贷，又有多少进了利益集团的腰包，你我知道吗?若要说知情权被漠视，恐怕也轮不到高速路公司出来说话。

翟春阳：陈方刚才提到了契约，政府应该遵守契约。但是，一家公司能取得某一个高速的经营权，有时并不是公平竞争的结果，而是靠利益输送。高速经营者，很多都是欠政府人情的，让你免几天费，还不行吗?也就是说，契约之外也有默契。

周东飞：嗯，地方政府应该从这件事情上得到教训。属于自己义务范围内的事情，最好自己去尽力尽责完成好，不要动辄把政府职责“转让”给企业，结果企业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让地方政府尴尬。

免费了会不会拥堵，只能从“第一次实战”看

陈方：现在看来，高速公路节假日免费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节假日高速路免费第一个后果就是高速公路的“损失”。

周东飞：从事高速公路收费生意的上市路桥公司的平均毛利润在50%以上，其中的佼佼者毛利润更是超过了90%。在如此暴利面前，拿出不到5%来推行节假日免费，这可是实打实的“拔一毛而利天下”，路桥公司们就别当铁公鸡了。

陈方：高速“拔一毛而利天下”，老百姓当然双手欢迎。但是很多人也担心，节假日高速免费了，会不会堵车?有专家预测过高速免费或致车流量增40%。当然也有人说，这个预测太悲观了。对于出行而言，过路费是支出中较重要的一部分，油费、住宿费、门票费用等才是成本的大头。

不过，高速路免费之后发生拥堵，这个确实是有先例的。首都机场高速公路取消收费后，由于吸引了从密云、怀柔、顺义进京方向及周边路网的交通流，导致部分司机不得不绕行。有的司机为了节省时间，直接缴费走京承高速了。

翟春阳：国家之所以要在节日实行高速免费，无非是为了安抚公众对高速收费过于昂贵的不满。但为什么不从降低日常收费标准着手，非要搞这个节日免费呢?流量的大幅上升意味着道路维护成本的增加;成本增加了，对高速经营者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那么如何保证高速经营方在道路维护上的积极性呢?这是我最大的担心。

周东飞：我看到的资料说，美国的高速公路有收费的，也有免费的，总体来说，免费的里程要大于收费的。就中国来说，节假日期间即便是原来收费的模式下，也照样会出现拥堵的问题。因此，节假日免费之后，拥堵不是新增的问题，而只是过去问题的加剧。高速公路的现有弊端：一是高价，二是低速(节假日的拥堵)。免费不能解决拥堵，这在事前就应当预料得到，至于会不会把拥堵问题加剧到恶化的程度，恐怕只能从“第一次实战”中来得出结论。

陈方：刚才春阳说节假日免费只是为了安抚一种情绪，我倒觉得，这个“安抚”没什么不好，它更是一个切口。只不过节假日免费后的效果如何，有待观察罢了。

周东飞：说到免费带来的负面效应，拥堵是一个，由车辆太多导致的纠纷、车祸之类可能也要算上。

翟春阳：这些问题都是显性的。其实我更担心的是，节假日暂时的免费，民众会不会在获得满足感后忽视高速公路更多的问题。

免费了不等于说高速路政部门可以无所事事

陈方：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万一高速路节假日因为免费的问题加剧了拥堵，而交通部门又不作为，疏导不力，这样很多人就会抱怨“堵车堵成这个样子，还是以前收费的好”。一旦老百姓出现了这样的“反弹性”抱怨，政府部门和高速路机构估计就该高兴了吧?

所以，免费，不等于可以无所作为，高速公路管理部门需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周东飞：哈哈，你这是阴谋论，不过分析的有点道理。必须要有预案。比方说，大堵车了怎么办?出现极端天气之后怎么办?这样的事情，如果事前没有一个计划，一旦发生，会乱成一锅粥。北京暴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证明，某些收费公司是只管收费的，他们的服务意识你就别指望了。但是，没有服务还真不行，所以和免费配套的必须是不折不扣的服务。然而，前面都已经说了，路桥公司们心里有火气，毕竟影响了人家赚钱嘛。在这种情况下，车主们的免费之旅还能那么幸福吗?因为，有人可能用不作为来应对。

陈方：路桥公司主要负责什么?

周东飞：路上的维护、应急都是他们管。所以，我觉得不能指望收费公司发善心，而是监管部门必须有狠气。老百姓养兵千日，就是要在关键时候用你们这一时。

翟春阳：刚才我已经提到过，由于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高速经营方有消极不作为的可能。所以出台细则对此预先防范很有必要。但出现大堵车或者混乱或者事故，可能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有关部门不作为、没有尽到责任所引起的，另一个则是由于免费导致道路资源及管理资源紧缺所引起的。这两个方面有必要分清楚。一旦出现不好的结果，在路桥公司一方，会把责任归咎于免费;在公众一方，则会把责任归咎于政府部门与路桥公司的不作为。

周东飞：高速交警主要是执法，而不是事务性服务。

翟春阳：防止这种状况，一是做好预案，二是要加强问责，防止有关部门不作为。

陈方：高速路政、服务区，还有收费部门，各方面的工作细节都必须考虑到。要出台细则，而且细则越细越好。

周东飞：容易堵车的地方主要是收费口。收费人员完全可以在高峰期加派更多人手，不要只坐在收费亭里等着，出来主动收取车辆的通行卡，这样一来通行的效率就会大大提高。

另外，很多地方都实行了“200米免费”政策，也就是说只要收费站附近等待交费的车队超过200米，一切车辆立即免费放行。这样的政策在节假日期间，必须更加严格执行。因为拥堵的压力大，所以一旦出现拥堵的迹象，就要连卡车之类的收费车辆也一起放行。不能因为免费少收了钱，就因此不再执行治堵政策。堵还是不堵，前提是服务到不到位;而不是反过来，堵成了前提，堵了之后才想到要去服务。

陈方：做最坏的打算才可能有最好的预案。

翟春阳：也可能有关部门有预案，但它不说。因为预案会给人暗示，暗示会出现什么情况。但从预案对于防止不好的后果上，还是公开为好，这可以让有关部门、道路经营方还有车主都能做到预先防范，心中有个谱。

节假日免费只是一瓶“止咳水”

周东飞：前面我说节假日高速免费就像一针吗啡，现在觉得不是吗啡，而是一瓶止咳水。在真正的大问题面前，它能够起到的作用可能仅仅是释放一点善意而已。

什么是真正的大问题?高速公路长期以来变身“高价公路”才是大问题，如何彻底解决高速公路超期收费问题，这才是大问题。收费公路专项清理，搞了一年，效果怎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吧，呵呵。

翟春阳：成果应该说是有的。比如就我自己的感受来讲，杭州的绕城高速不再单独收费了，原来每走一次，哪怕只走一公里都要收你25元;杭州的进城费对本地车取消了。但要说治理的成果有多大，也没有明显感觉。其实公路收费治理，大头不在这些二级公路的“乱收费”。大头在高速，高速的收费不乱，都有法律法规方面的出处。

周东飞：翟老师说得很在理，收费公路的大头在高速，专项治理的重点也应该是高速公路。可是，专项治理一年，见诸报道的成果，只有一个沪嘉高速免费了。当时，媒体一片欢呼，说是将等待多米诺效应，现在大半年都过去了，没有更多的应和者。

陈方：高速公路乱收费的问题，其实和高速公路建设模式还有密切关系。地方修建高速路，中央政府掏多少钱?如果是公共产品，中央政府就应该有付出，实际上，很多时候，中央财政的支出有限，大部分压力在地方。这就涉及中央和地方的博弈。

政府应该提供公共产品，但是在政府财力不足之时，其他资本应该参与其中，问题是如何管理经济欠发达地区，指望全部由政府投钱修路，不可能。所以说，收费还贷的模式可能还少不了。

收费还贷的模式不是不可取，关键在于，政府不要从其中获利，建设成本、收回年限、利润等等都要弄清楚。现在的情况是，比如收费还贷的模式被用歪了，所以很多问题也就出来了。

周东飞：高速公路收费的三大病灶：收费年限说不清、乱穿马甲管不住、利益流向不透明。首发集团声称，京石高速要收费到2026年才能收回成本，可北京市审计局给出的结论是，它在2004年已经还清贷款，并且结余6个亿。首都机场高速的投资不到12亿，审计署的审计表明，到2005年它已经收费32亿。然而，地方政府转身给它穿上经营性资产的马甲，一下子又延长收费年限30年。还是审计署的数据，山东、北京等12个省(市)35条经营性公路，获取的通行费收入高出投资成本数倍乃至10倍以上。

可是，钱都到哪里去了，公众并没有得到一本明白账。如此混乱的高速收费，不改不行。仅仅节假日免费，就能代替民众对这些问题的追问吗?不能。

翟春阳：高速的市场化也不是不可行，问题是中国的高速是假市场。从高速建设的招投标起就是假市场。“高速路上的腐败”不是一般的严重。。

周东飞：高速公路，尽管速度高，但仍然姓“公”。既然公路有公益属性，那么它就不能当成私人物品来攫取最大化的利益。

基础设施建设在很大程度上是政府的职责。政府投入之后所提供的公共品，应当尽量免费供给社会。当然，也不是说所有高速公路都必须立即无条件免费。不同利益主体投入的高速公路，当然需要收回投资，但其前提必须是透明的、可监督的，到底投入了多少、成本有多高、收费标准是如何测算的、要收多少年，这些信息必须一五一十让公众知晓。尽量减少收费公路，也是中国应当实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