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的学校都设立了艺术学院,专业课师资匮乏是这些新上马院系的通病一些家庭付出巨大成本,孩子毕业之后的处境却并未达到家长的期望值大量艺考生的涌入,艺术类毕业生出现了供过于求的局面,就业形势严峻
本报记者 王小波
励志姐
琳琳(化名)是土生土长的石家庄人,现在就读于中国美术学院,她的曲折经历已成为培训冲刺班的励志故事。
在幼儿园时,琳琳对绘画表现出浓厚兴趣。像大多数中国孩子一样,这个过程只持续到小学毕业便戛然而止,学业的压力包裹着她。高二时,她面临着选择,要不要考美术专业?
从内心深处讲,她不愿意这么做。琳琳希望像从前一样,守住这份爱好,而不是当作敲门砖。况且在她所在的高中,文化生看不起美术生,认为那是成绩不好的选择。可文化成绩不太好的现实毕竟摆在眼前,倾尽全力学习文化课,也许只能上一般的二本学校。激烈的思想交锋后,她屈服了,选择了报考美术专业,成为班上唯一一名美术生。
进入这个圈子后,琳琳发现许多城里的孩子都背起了行囊和画夹去北京、天津游学,参加美院组织或冠以美院之名的各种考前冲刺班。由于家庭条件不好,她被迫选择了本市的一家考前培训机构。
很快,她在这个冲刺班上显现出过人的专业禀赋。第一年,她通过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专业测试,却因文化课成绩落选。经过调适,第二年她把冲刺的重心落在文化科目上,终于在5万多名考生中脱颖而出,被中国美术学院录取,成为500多名幸运儿之一。
来到气候温润的杭州,她很快喜欢上了这所气质独特的学校,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第一年的落选。不过,巨大的开支令她有些犯愁,每年的学费2万元,外出写生和原材料的花费每月也在两三千元,尽管她将生活费压缩到几百元,还是让拮据的家庭难以负担。现在,琳琳比上考前冲刺班还要忙碌,为了维持正常的生活学习开支,她在课余当起杭州考前美术冲刺班的教员。
“每天熬到凌晨三四点钟,每周至少要熬3个通宵。”她描述自己的状态,使用最多的词语是“熬”,只不过,这是艺术跋涉道路上快乐的“熬”。美院的专业训练,让她对自己未来的前景充满信心,“我的目标很明确,做一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这个女孩的话语同她落笔的线条一样明快简洁。
回忆起高中考前冲刺在艺术和文化上的双倍努力,冲过那段艰难时光,她感到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在梦想和现实之间找到了自己的领地。
“辅导学生冲刺觉得自己幸运,我喜欢美术,可发现指导的这些学生8成以上不喜欢这项艺术。赶鸭子上架,对人生没有任何规划,完全为了应试。他们还要应对一年比一年激烈的竞争。”琳琳替这些后来者们感到悲哀。在过去的一年中,报考这所学校的学生比往年翻了一番,录取人数却并没有增加。
未来在哪里
幸运往往只属于少数有准备的人。同样是艺考生,琳琳的同学小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因为专业无法企及琳琳的高度,小路没有选择专业美术院校。“一本”、“热门专业”,“亚洲最大的xx学校”,这是曾经属于小路的光环,但热度很快退却,现实无情摆在眼前。
小路就读于南方一所著名高校的室内环境艺术专业,这是这所学校新开办的热门专业,而该校素以工科见长。
在学校里,小路没少学那些大部头的理论,大课堂上老师一阵照本宣科后,照样是划考试重点,背诵一通之后毫无悬念过关。让她忧心忡忡的是自己的专业素养如何有效提高。由于专业老师严重不足,入学第一年,小路每月才上一次专业课,一整年仅上过一次手绘,更别说像琳琳那样为了完成一件有创意的作品熬个通宵了。
与琳琳一交流,得知她在专业课上的精进,小路内心一阵阵发紧,她担心自己学艺不精。已经大二了,小路对自己的未来仍然没有明确规划,时常感到无助和迷茫,恐惧自己迷失于类似微积分式的千奇百怪的课程中。“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考学校、选专业真是太盲目了,只是跟风考,对学校不了解,对它的专业设置和历史背景不了解,本来我从小喜欢美术,高考专业分也不错,没成想进了大学,却总是担心专业学不好。”小路长叹。
一声叹息的何止小路!
伴随着大幅扩招,各大高校纷纷开疆拓土,目前除了传统的医科院校外,几乎所有的学校都设立了艺术学院,专业课师资匮乏是这些新上马院系的通病。“以绘画为例,画得好的人都进了各大画院或是成为签约画家,非专业类高校难以网罗那些功力深厚的人,即使是口碑不错的教师,精力也在校外生意上,常聘学生或知名度不高的画家替自己上课。这种情况已经蔓延到一些具有传统优势的师范类院校,部分学校青黄不接,只好把自己培养的学生留下来任教,造血功能越来越弱。”石家庄一位高校美术教师对此很是感慨。
令业内不安的不仅是专业课师资匮乏,还有学生的被动学习状况。一位大学老师痛心疾首地为记者讲述了发生在他学生身上的真实故事。一个来自正定农村的男孩,家境贫寒,家长为了考学方便,一厢情愿强制他学习美术,几万元的学费是父亲从信用社贷款而来。这位学生顺利进入这所综合性大学艺术学院后,丧失了学习兴趣,连最基本的专业作业也不愿完成,专业成为苦差,最终被无情淘汰。望着中途辍学回家的儿子,背着沉重债务、双手满是老茧的老父亲涕泪纵横。
这或许只是一个极端的案例。老师们发现,多数艺考生并不是发自内心喜欢某项艺术,只是为了考学而学,上冲刺班突击,入学之初,大部分人的绘画水平已经不能达到高考时的水准。学生被动、强制学习,无目标,照猫画虎、缺乏创见,专业素养也就难有质的提高。“如果你抱着逃避文化课的心态挤进了艺术圈里,靠艺术吃饭很难,没有扎实的功底,除了获得一纸文凭,文化不行学艺术,艺术不行学什么?”上述老师说。
捷径路断
“热爱艺术,学会欣赏,有利于人们陶冶情操、提升生活品质,但如果过于功利化,把它当成捷径,打擦边球,家长只看是不是上一本了,最终受害的还是孩子。”石家庄艺校副校长刘宗治说,过去,学艺有“做科”一说,不浮躁,练专业,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基本功的练习比成名成家更重要。而近几年,对学历的追捧使得部分艺术院校丧失了自身的办学特色,其结果是大量艺术院校培养出大批学历高艺术功底不甚扎实的人,这些人生产出一批劣质艺术产品,反过来又影响了人们对学习艺术的正面评价。“如果两位毕业生同时递来简历,一位是北京舞蹈学院的,一位出自某些重点大学艺术系,我们会毫不犹豫把前者当重点人才引进。从突击班练出来,还是从小熏陶出来,反映在其艺术职业能力上,业内人士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刘宗治表示。
令他困惑的是,人们生活条件改善了,艺术培训和艺考越来越热,传递的负面反馈也与日俱增,一种同样功利的看法是学艺无用论。一些家庭付出巨大成本,孩子毕业之后的处境却并没有达到家长的期望值,他们甚至不愿提及孩子某方面的特长。
连续多年扩招,大量艺考生的涌入,艺术类毕业生出现了供大于求的局面,就业形势严峻。据麦可思发布的《2012年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显示,动画、体育教育、艺术设计、美术学等艺体类专业分别被列入红、黄牌就业预警,2011届本科毕业生就业率最低的是艺术设计传媒大类。
有关的调查资料显示,七成以上的艺术类毕业生迫于生计改行。而就在去年,上海市教委将艺术设计、表演、播音与主持艺术等18个本科专业列为“年度预警专业”,建议艺术类院校压缩10%的招生规模,原因是这些专业连续多年就业率偏低。“靠艺术吃饭很难,并非是社会上对艺术人才的需求量太小,而是艺术院校培养的学生很难达到用人单位的较高要求。”河北经贸大学艺术学院绘画系主任翟建平说。
小杨是一所艺术培训机构的培训师,她毕业于一所艺术院校的民族声乐系,一毕业就成了自由职业者。在北京漂了半年多后,不知这种无根的生活何时是尽头,于是回到石家庄父母身边。她在茶楼演奏过乐器,串场一次仅能收入80-100元,做培训师收入也不高,却是她目前找到的最稳定职业。
一所高校的美术专业学生为记者讲述了同班学生去向:约四分之一同学考研,他认为这只是向后顺延了就业压力;零星的学生当老师或搞设计;绝大多数同学都去带班(当冲刺班辅导老师)。那些时下正热门的艺术设计专业,号称不愁就业的高签约率背后,是就业质量的低下,入门起薪仅千余元。
2004年,全国参加艺考的考生已经超过100万人,按照约70%的录取比例,每年有约70万艺术类考生毕业。选择在大城市漂着,还是为了生存及时改行?一批批的后来者面临着艰难抉择,诠释着高投入未必有高回报的无情法则。
针对高烧不退的艺考热,各地开始尝试运用政策杠杆降温,如实行分省计划、美术统考、发布就业预警等。然而,真正逼退考生的还是一年比一年大的艺考竞争压力。以全国艺考第二大省的河北省为例,自2008年以来,河北省高招录取率高于艺术类高考的录取率,部分传统老牌艺术院校的文化课录取分数线水涨船高,有全面超越二本线的趋势。
尽管一再预警,家长和考生还是趋之若鹜,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这些顶尖艺术院校,而是那些遍地开花的名校创办的艺术院系,这里依然是闯名校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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