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匡政
著名学者、诗人、文化批评家,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人文精神在大众中的传播。
《现代汉语词典》每一次修订,都会受到媒体和民众的关注,第6版的出版仍不例外。
媒体报道称,这次《现代汉语词典》最大限度地跟上时代脚步,收录了像宅男、宅女、两限房、群租、北漂、拼车、愤青、闪婚、傍大款、香蕉人、小皇帝、蚁族、月光族等大量时髦词。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民间语文的活跃,新创造的流行词越来越多,人们也开始自发地制造与传播新词。
是否急于把这些新词收入《现代汉语词典》,仍值得探讨。语言和文字的规范虽有利于人们的沟通,但必须经过时间和历史的考验,过于强调跟进时代,肯定会造成语言的僵化。语言的规范是历史发展到一定时期的产物,要尊重语言发展自身的规律。
“五四”是一个新词大量涌现的年代,很多新词留下来了,也有大量新词随着时间流逝被淘汰,像洋火、梵哑铃、司的克等。改革开放之初,也流行过很多新词,像万元户、走穴、倒爷等,现在人们也极少使用。
如果把这些词过早编入词典,规范下来,反而会影响到语言的自我淘汰与发展。语言规范是一件复杂的工作,既要考虑到它的稳定和继承,也要给它充分的自由,允许它自我发展与变化。只有新要素积累到一定历史时间,才有淘汰旧要素、规范的必要。
语言更多的是约定俗成,所以要尊重语言自身的发展规律。60多年来,因对语言规范工作做得过快,已使很多地方的方言濒临衰落或消失,普通话从方言中汲取的营养也越来越少,语言多元、进化的迹象几近停滞。
有人说我们进入一个“烂语文”时代,我是赞同的。这和《现代汉语词典》和教育体系等颁布的语言规范政策,对语言的过度规范有关。由于对语言管得过宽、过死,一些经过十多年教育的人,天然地反感一些高雅的词。网络之所以新词层出不穷,也是这种逆反心理导致的。
一方面有关部门天天强调语言、词汇规范的重要,一方面民众急速地向“烂语文”方向堕落,这就是中国语文和语言的真实现状。语言有自己的生命力,语言的尊严也是一个民族的尊严,但这种尊严并不是靠人为管制所能实现的。它有自己的生存与淘汰方式,人为的规范只会导致一个民族语言在语法和词义上出现越来越多的空缺,语言会变得越来越贫乏。
普遍话最主要的源泉,是各地的方言。方言土语是汉语最重要的文化现象,然而由于不允许在电影、电视等大众传媒上使用,使得今天的普通话,无论是书面语还是口头语,都变得越来越枯燥贫乏。普通话如果失去方言的滋养,就成了无源之水,它毕竟不是天然语言,而是人造语言。方言的生动性,是普通话永远无法抵达的。
我们看到,小品和电视剧一旦使用方言,总能受到观众热捧。可以设想,假如明清时代,朝廷也有一纸禁令,要求所有戏曲全统一成华北官话,今天我们不可能看到如此之多的地方曲种了。这是语言学的简单常识,我们今天的语言专家与语言管理者,却喜欢和常识拗着干。
保护濒危方言,保护整个汉语的多样性,最重要的就是要取消对语言的过度规范。让语言在各类艺术作品中,有自由呼吸和生长的空间,给语言成长以时间,才可能遏制住我们向一个“烂语文”时代急速堕落。或许什么时候《现代汉语词典》不再这么权威了,汉语才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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