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于轼：打破金融、土地垄断 才能释放GDP增长潜力

著名经济学家、天则经济研究所荣誉理事长

茅于轼

“国家现在不是真正的市场经济国家，跟土地不能自由买卖和金融业被国家垄断有关系。这两个束缚如果解除，可以增加4个百分点的GDP，7%的增长就变成11%了。我们现在强的是实体经济，弱的是虚拟经济。证券、保险、信托业中大量的资金现在没有用好，这是GDP增长非常大的潜力所在。”

当前中国的问题是GDP的增长率明显在下降，从2007年的14%到现在的7%，差不多降了一半。当然，7%也算不错，因为如果年均增长7%，十年GDP就能翻番，跟别的国家比还是很了不起的。但是，我们已经习惯了高增长，这个速度如果慢慢失去的话，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所以，有什么办法能够把GDP推上去大家都比较关心。GDP是全国人民一年创造的财富总量，这个财富总量是用钱表示的。所以，实际上我们讨论的问题就是怎么赚钱。

过去对如何创造财富有很多错误的认识，其中一种就是认为只有劳动创造财富，其实劳动可能创造财富，也可能消灭财富。真正创造财富的是因为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把人和物用好，经济学上就叫资源配置，通过良好的资源配置创造财富。

怎么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我觉得也许潜力最大的是金融业，也就是钱尽其用。

钱可以用得不好，也可以用得好，有不同的用法。我们国家的金融业从过去的30年来看，总的说起来做得还算好的，因为我们集中了老百姓的储蓄，盖了很多高楼大厦，修了高速公路，买了飞机，工厂设备都更新了，生产能力的大幅提升都是由于金融业在起作用。但为什么又说它干得还不够好?就是因为金融业也赔了很多钱，曾经赔了好几万亿。所以，要把金融业改好，必须要钱尽其用。

我们国家的投资现在占了整个GDP的一半，这个高比例在全世界也是没有的，说明经济增长依赖金融业的程度非常高，怎么能够使金融业把更多的财富创造出来，是我们需要想的问题。

使得金融业能够创造更多财富的方法，简单一句话就是改善资金的配置，把钱用好。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国家最需要资金的中小企业得不到资金支持，而国家批准的大项目，不管是赚是赔，有无限的钱可以用，这就是金融业存在的问题。如果我们把这个改一改就可以创造出很大的财富。

用什么方法呢?我认为就是要尽快利率市场化。现在利率不是市场化的，是国家管制的，所谓市场化的利率就是通过竞争，通过资金的供给、需求的竞争形成均衡的利息率。怎么能够有竞争呢?那就需要有平等的机会，但金融业恰好缺的就是这个。我们的金融业是国家垄断的，大银行的老板都是政府，美国的情况正好相反，所有的8000多家银行全部都是私人办的。如果我们把金融市场开放，允许民间资本进入金融业，就可以促进市场化，尤其是利率的市场化。

我们做一个初步的估计，现在全国人民的储蓄存款不算机关、政府、企业，大概有40万亿元。去年的GDP总量大概是47万亿元，如果利率市场化后能提高一个百分点，那就是4千亿元的资金，差不多就是GDP的0.8个百分点。假如提高两三个百分点，GDP就上去将近2个百分点了。所以，金融业的市场化，利率的市场化、取消金融的垄断可以大大的促进GDP增长，而这部分钱是财富的生产，不是剥削来的。

这个道理不太容易想得通，银行把钱借给企业，收它的利息，这个利息是企业创造的财富，还是银行创造的财富?

我可以举个例子来说明企业给银行支付的利息不是企业创造的，而是银行创造的。比如，一个农民种出了100斤小麦，为了吃上小麦，要把它磨成面粉，他给了磨坊10亩小麦作为报酬，背回去90斤面粉，从实物来看，确实这10斤小麦是农民创造的，但是从创造的财富来看，这10斤小麦的财富却是磨坊创造的。

为什么呢?因为农民把100斤小麦变成90斤面粉，损失的是重量，得到的是财富，90斤面粉的财富超过100斤小麦。因此，农民没有损失财富，还增加了财富，而磨坊得到的十斤小麦的财富也是自己创造的，这就回答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改革以前总是谈工人农民养活了大家，那个时候我也不懂经济学，也认为吃的饭就是农民种的粮食。但现在我懂得经济学了，分析的方法就不是这样了，所有的行业创造的财富都是自己创造的，而不是工人农民分给他的。

所以，要认识到金融业是创造财富的，金融业是虚拟经济，不是实体经济，我们国家只会发展实体经济，把国家培养成了世界工厂，挣的钱就是劳动的钱，开机器的钱，而改善资源配置的钱赚不到，不懂得虚拟经济也能创造财富。现在GDP往下掉，跟这一点有关系。

今年上半年国务院开全国经济工作会议，强调发展实体经济，恰好我们现在强的是实体经济，弱的是虚拟经济。证券、保险、信托业中大量的资金现在没有用好，这是GDP增长非常大的潜力所在。

另外，财富的增长靠物尽其用，我再举一个例子：土地也应该充分的流动起来，一块地该干什么就让它干什么，该种粮种粮，该修路的修路，该做停车场就做停车场，不是画一条红线不让它改变用途。怎么做到地尽其用?很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农民可以自由买卖土地。现在农村不能自由买卖土地，只能把土地卖给政府，然后政府拍卖，把价钱拍的很高，土地贵了，房子就贵了。

所以，如果我们允许土地能够自由买卖，农民的土地可以直接卖给开发商，地就能尽其用。中国的农民是最穷的，我到台湾看，台湾的农民最富，为什么?因为他有土地。如果地能自由买卖，供给方、需求方甚至农民也可以参与竞争，各方讨价还价形成土地自由流动的市场。地尽其用后财富就创造出来了。现在18亿亩耕地的政策极大的妨碍了地尽其用。

现在农产品为什么进不了城?是因为房子太贵了，如果农民可以自由卖土地，房价就会下来，农民在城市里可以租房子，可以买房子，城镇化就真的完成了，而且农民有了卖地的收入，贫富差距可以大大地缩小。

所以，如果土地自由买卖，首先财富会大大的创造，其次，解决了贫富差距过大的问题，国家就可以朝着市场经济真正的迈进一步，国家现在不是真正的市场经济国家，什么原因?跟土地不能自由买卖，跟金融业被国家垄断有关系。

这两个束缚如果解除，可以增加4个百分点的GDP，7%的增长就变成11%了。因此，我觉得法律要修改，要鼓励民营资本进入金融业，不要含含糊糊，又不说允许，又不说不允许，如果要买卖土地，也要明确把土地的所有权巩固起来，变成一个真正可操作的市场。

本文为茅于轼在本次论坛闭幕式上的发言，本报记者陈伟整理，未经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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