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大学”的中国情结

□刘 白

这样的经历似曾相识否?

扫货时稍微注意，就发现手里的饮料不是“脉动”而是“脉劫”、架上的洗发水不是“飘柔”而是“漂柔”;在书摊旁定睛一看，原来不是金庸新著，而是“全庸”新著;哪有什么古龙遗作，不过是“舌龙”遗作。经过山寨大国多年的培养，每个中国老百姓在分辨山寨问题上都成了行家里手，那么如果对象换成国外大学呢?

“哥伦比亚联邦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区别在哪?“波士顿城市学院”和波士顿大学又有什么关系?一万余所正规海外院校的名单日前公布，教育部涉外监管信息网试图以这种方式帮家长和准留学生们擦亮眼睛。黑中介、假信息、办学质量低下又常常在名字上以假乱真的“野鸡大学”之间已经形成了一条食物链，教育部相关负责人提醒，出国留学当谨慎，千万别被“野鸡大学”忽悠了。

“野鸡大学”常常被称为“文凭工厂”、“文凭磨坊”，是指虽然机构合法、但却不被所在国社会、专业认证机构认可的学校。像美国这样的国家，个人和团体可以相对自由的获得办学许可，与中国“官办教育”的传统有所不同，加之双方信息不对等，因而中国留学生的“误入”情况确实普遍存在。如人民网2月24日的评论所言，“教育部公布正规海外院校名单，倒也不失为将‘野鸡大学’一网打尽的必杀绝技。对于公众而言，既然有了这份‘葵花宝典’，只需按图索骥，便不会被‘野鸡大学’精心打扮的靓丽羽翼蒙蔽双眼。”

只是事情似乎别有纵深。“野鸡大学”的问题由来已久，多年来有官方提醒、有专家支招、有留学攻略，甚至还有版本丰富的识别“野鸡大学”宝典，结果这些学校非但没有被有效过滤掉，反而在中国留学生中大行其道。“美国的‘野鸡大学’每年的学位证书95%给了中国人”，这已经不是一句“误入”能解释了。

在教育部的名单发出后，多家媒体援引了“中国与全球化研究中心”给出的“野鸡大学”受众的分析：报考国外“野鸡大学”的主要有三种人，第一种是不知情受骗型，自个无知加上中介误导;第二种是无法完成学业型，买一张“野鸡大学”文凭滥竽充数;第三种是“主动”受骗型，这类学员主要以国有企业事业单位工作人员为主，他们普遍年龄偏大，但由于升职晋级的需要，主动花钱购买“野鸡大学”的文凭。

主动受骗型和海外“野鸡大学”达成了某种默契，形成了愿打愿挨的市场供求，这种情况早在四年前就曾被方舟子两次“学历打假”的公案带出水面。中国第一职业经理人、“打工皇帝”唐骏的“西太平洋大学”，“非诚勿扰”主持人、色彩心理学“第一人”乐嘉的“阿姆斯壮大学”，当时就曾让“野鸡大学”成为了一道社会议题，并引发了网友对诸多名人海外学历的盘点。在此之后，每每有“野鸡大学”的新闻出现(比如此次)，这份“他们毕业于‘野鸡大学’”的大字报都会被纸媒和网媒重新张贴。

为什么中国人成了“文凭工厂”最大的受众，为什么“野鸡大学”选中中国?这是事情最值得讨论的部分。《沈阳日报》2月24日发表的评论以《晒“野鸡大学”易 除“学历崇拜”难》的题目给出回答：“一个谁也绕不开的问题是，在我国当下，有些时候，无论是升职还是求职，都需要一定的学历和文凭来充门面”，“‘学历崇拜’，是用人体制机制的大问题。当下社会，没有学历，敢于表露自己是中专、高中或大专学历的达官贵人，实为少数。”

在《长江商报》同日刊发的评论看来，海外“野鸡大学”在中国留学生中的滥觞更源自“洋学历”对“土学历”的优势。“诸多高校、企业在招聘时，有‘洋博士’就不用‘土博士’，有留学生就不用本土产的本科生。特别是在申报课题时，‘洋博士’、‘洋教授’是重要砝码，这就造成诸多用人单位对‘洋学历’青睐有加。许多单位一看到‘洋学历’就激动万分，也不仔细看看这‘洋学历’是不是神笔马良画的……如此一来，‘野鸡大学’怎能不生意兴隆?”

基于同样的理由，论者邓海建也在提醒，“别指望海外野鸡大学见光死”，“其实，早在2010年，媒体就曝光了全球1500多所海外野鸡大学。2012年8月，美国教育部、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HEA)、俄勒冈州和缅因州教育厅共同公布了最新的全球野鸡大学黑名单，共691所，一半以上的野鸡大学在美国”。这意味着，虽然不能像分辨“百事可乐”和“白事可乐”那么一望即知，找出那些大学里的山寨货也不是什么超越常识的事儿。

关键在于，“学历高消费，也是逼人去野鸡大学进修的根源”。“在海外野鸡大学的主要消费群体中，中国的一些商贾名流、政府官员、高校人员、国企管理层等，是大热的买家，他们与海外野鸡大学之间，是共生的利益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说，只要不辨真伪的高学历是硬通货，曝光一批之后，还会有新的野鸡大学来满足勃兴的‘刚需’。”

为阻止“野鸡大学”在中国市场上的滥觞，论者们支了很多招儿。及时曝光、加强监管，还有对用人单位分辨注水文凭的提醒以及对社会破除学历崇拜的冀望。说到底，如果一个社会既推崇高学历，又宽容学历造假;既崇尚成功学，又默许不择手段的成功，那就不要怪“野鸡大学”能找到土壤。海外野鸡大学的“中国情结”，应该引发我们对社会心理的一次全面检讨。

漫画：王进城